你若是那含泪的射手
死在你的怀中
我们之间,不是不可以爱,不是不可以相守,只是那样激烈的感情已经被密密地织进了一张叫作“仇恨”的大网里。他无法逃脱,我动弹不得。
死亡,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身体慢慢麻木,我终于放弃了挣扎。湖水渐渐没过头顶。连同冰水一起漫上来的,还有丝丝不绝如缕的记忆。
“听说,皇帝陛下很是担心青禾公主的婚事!”
“你是天下人的殿下,我却只要你做我一个人的公主!”
“青禾,我会很快回来的。你等着我啊,等我回来娶你!”
一切还像是昨天。
隔了三年,他没有忘掉誓言,穿过劫难,穿过死亡,不远万里从西北赶回来见我。我不再是天下人的殿下,不再是他的公主,却成了他的心上人肆意报复的棋子。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无边的迷梦中只有他轻扬的唇角上,那清朗从容的微笑。
马背上挺直呵护的背脊,荷塘里曲终之后的回眸,温润清澈的目光,仿佛直望到我的心里去。
我轻轻地弯起嘴角。
明媚洒脱的容颜,飞扬不羁的神采。我永远不会忘记。
黑暗中,仿佛世界的尽头!尽头,也全是他曾经给过的,温暖的笑意。
耳旁尽是汩汩的水声,纹箫的呼救渐渐听不真切。
父皇曾说,人的一生,就如一片叶,在春天萌芽,在秋天凋落,很短暂。当时,父皇怜爱地轻抚着我的长发,缓缓地说,记得让短暂的一生轻松一点,无悔一点。
我无法轻松。
所以,我想在自己后悔爱上他之前,结束这一生。
只是不知道我若就此死去,他是会冷漠得面无表情,还是会难过得痛彻心扉。
逸之,逸之……
如果我死了,请你一定不要哭泣!因为听说如果你为我哭了,我的来生就会记得。我不希望在我的来生里,还会记得你,还会遇上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胸腔里灼痛难忍,像是要爆裂开来一样。
活着不舒服,死了也会这样痛苦么?我微微蹙眉。
“公主……公主……”
谁的啜泣这样耳熟?我拼命睁开眼,有白光刺目,忙举手遮挡,一瞥头,大惊失色。淡青色的纱质帷幔,床顶上缠绕的藤萝花纹,一切都那样熟悉。
一下子就急晕了。
忽然想哭,我怎么会还在自己的稼轩里?
这一定是梦。死亡让人恐惧。可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一心求死却没有死成更让人哭笑不得。
再次醒来,一睁眼就见到两个丫头。一个端了药坐在旁边,一个绞了湿帕子帮我擦脸。眼睛全都红红的,肿得老高。
“公主,您终于醒啦!”见我醒来,纹箫惊喜地开口,急急地抬起手背去抹眼泪,手臂微微颤抖,手上托盘一斜,碗里的药汁泼了出来。有几滴溅到了我身上。
纹箫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靠上来收拾,“公主,我……”刚刚收住的泪水再次滚滚而落。
我冲她微微地笑:“傻丫头,我还没死,你哭什么?”
“公主……”纹箫低低地叫着,嗫嚅许久,不知道想说什么。
一旁的素弦靠上来推开她,接过托盘放好,又拿了帕子擦干净我衣服上的那几滴药汁。她好看的手轻抚过我的额头,捋顺我的长发。我想要握住她的手,抬手才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也没有。
“公主,知道您素来仁慈。可是别的事情都可以原谅,唯独这次因为这个丫头照顾不周,害得您几乎丢了性命,无论如何,您都得好好地罚她!”
素弦说完,又看向纹箫,“你说,那天你既然跟着伺候,怎么公主落了水,你自己倒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纹箫立刻就跪下了。
“现在跪着有什么用?上元节那天做什么去了?”素弦看了她一眼,继续忿忿地训斥。
纹箫的肩膀压低了些,可以听得到她明显的哽咽。我很不喜欢这样的时候,这么多年一直这样。因为我知道,从本质上来说,我和她都是一样的人,但是此刻她颤巍巍地匍匐在我的脚下---那是待我亲如姐妹的人,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素弦还要说什么,我微微侧身,拿眼神制止了她。
“不要怪她,那样的意外谁也不会事先料到,”我转头看向素弦,眼睛有些酸涩,缓缓开口:“她又不会水,你若让她去救我,岂不是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素弦闭了嘴,不再说话。
她大概是觉得,我落水的那天,纹箫就算不能阻止袁采薇,也应该第一时间跳下水去救我,而不是站在岸上干着急。在这个深宫里七年,以身殉主的事,以前也见识过几次。每次都会感叹,会一阵阵地唏嘘那些人的所谓“忠义”。可是经过上次素弦那件事,我却更多地觉得,其实没有任何人生来就有权利要求别人为自己付出什么,尤其还是生命那样重要的东西。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你们自己的安全最重要。首先要自己活下来,然后才能帮我,知道么?”我幽幽地说。这个世上,本就不该有什么不付代价的天经地义。
“知道了。”两个丫头声音低低的。
我让纹箫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问:“我躺了几天了?”房间里一股药味儿,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摆设,看不出什么变化。
“公主,您都躺了四天了,太医都没有办法……”
躺了四天。难怪全身这样酸痛。
素弦接着补充,说:“后来,还是顾统领带了他药铺里的一位大夫过来,才……”大概是想起了那几天的情景,她的声音暗哑着,再也说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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