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声在外的东齐第一大泽,久誉于古今骚客笔下,年年不乏文人雅士泛舟湖上,纵兴赋诗,返航之后,于岸边白峰塔内的墙壁上留下诗篇,供人观阅,至今为止,诗词不下千余,但真正能“天下称之”的传世名篇不过寥寥二三。
齐平摇头笑道:“不是,前日傍晚时分,云川大泽内湖一带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几个撑船捕鱼的老翁见到了天上惊虹飞闪,仙人逐蛟龙而行。”
“你说......这世上真有仙人吗?”
啃了口馍馍的孔昭含糊不清道:“谁知道呢,世间神怪志异多为传闻,当不得真,即便真有仙人存在,高在天上,远在云间,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哪有福缘一睹仙颜?”
他语气唏嘘,又有一些年轻人愤世嫉俗的意味儿。
时至今日,大晋已经亡国七年了,他当了七年的亡国奴,昔年逃亡路上,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凋零,不过是敌国骑兵手起刀落间的事儿,之后流浪到了东齐,几经辗转,又成了青楼的杂役小厮,似他这等人的命儿,尚不及贵人的一件貂皮青裘值钱,真要学说书先生口中让他心生向往的豪侠意气,峥嵘风骨,没准儿隔天就得躺臭水沟里。
太多时候,梦想的羽翼会被现实的风雨摧折,让人懂得什么叫命。
但他又不想认命!
打小他爹就说过他是个不安分的主,鸟儿飞过都要逮下来瞧瞧是公是母,因此,他想攒钱赎身,摆脱这低贱的奴仆身份,天大地大,到处闯闯,试试能否闯出一番名堂。
因此,当文人雅士,江湖豪客,巨贾富商们在姑娘们面前显摆卖弄,高谈论阔的时候,他皆有留意细听,观摩他们的言行举止,牢记于心,细细揣摩学习。
他觉得,能学一些是一些,懂得一点是一点,总比什么也不学,什么也不懂要好!
齐平没有留意到孔昭脸上短暂滞留的复杂神色,平淡的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想这么多干嘛,还是想想怎么多赚些钱,好在坊里姑娘们的肚皮上当回神仙。”
“坊里姑娘们的价格可不便宜。”搁下见底的饭碗,孔昭提点了一句。
齐平没心没肺的咧嘴一笑:“坊里的姑娘不行,随便找个暗娼好了,我不挑,没道理活了十七八年,还没有碰过女人的身子,真要哪天死了,也没脸见祖宗不是?”
“话是没错,不过,记得自备肠衣,免得前脚当了神仙,后脚就到地府做了小鬼。”
孔昭调侃道。
“你不说,我还没想起这茬儿,谢谢提醒了。”齐平端起饭碗,朝孔昭抬手致意,如饮烈酒般豪迈的灌了一口。
用过了早饭,孔昭随众到了一处小院落,候了半晌,司职杂事的张管事照旧姗姗来迟,耳提面命的叮嘱了两句,分配了杂务之后,哼起小曲儿,负手而去,院子里的小厮陆续散开,各司其职。
收拾了昨晚客人们留下的狼藉场面,点头哈腰,恭送留夜的客人离开妙月坊,忙活过了这一阵子的孔昭总算落了个清闲,清晨至中午这一段时间生意清淡,换作华灯初上,月挂树梢的时候,保证忙得脚不沾地,一个人当两个人使唤。
刚刚闲下,又让一个叫柳芸娘的红倌儿叫去,给了一些银钱,让他到城北的蘅芷阁买些胭脂水粉。
这些跑腿的活计,一般是要给些跑路钱,孔昭面上乐呵呵的应下,告知了管事一声,离开了妙月坊。
妙月坊位于城北胭脂巷,胭脂巷毗邻贯穿淮阳城的湘河,城中的风月场所十之七八皆在此处,一条街的朱楼翠阁,金粉亭台,空中的风都似飘着脂粉香,一到晚上,准是姹紫嫣红,百花争艳的旖旎奇观,即使大白天也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当然,这其中肯定是有不少吃不着,过来饱饱眼瘾的穷鬼。
蘅芷阁则是一家离妙月坊不远的胭脂水粉店铺,坊里姑娘们的胭脂,十之八九源于此处。
姑娘们靠脸吃饭,也肯舍得在这上面花钱,非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不愿用街边小贩的劣质货色。
拐到城北梨花巷,孔昭蓦然听到了一道苍老低哑而又熟悉的嗓音。
“知天文,晓地理,事事了如指掌,通阴阳,断吉凶,窥得天机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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