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死者陈棠棠,我希望大家记住这张照片。”
D市公安局会议室,罗浩指着投影幕布上的照片说道。照片里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笑容天真,目光清亮。罗浩并未多做介绍,在电脑上点了几下,便下台关灯。灯灭,一段视频缓缓播放——
到处烧得黑漆漆。
垮塌的房梁,因为被消防水车浇过的缘故,正淅淅沥沥下着雨。雨落到地上,被灼成白雾,与黎明的青色缭绕成一片。那之中,穿梭着穿橙色制服的消防员,以及穿白色防护服的法医,还有警察、家属及各色人等……
“这就是7月15日凌晨四点,发生在栖凤园88栋的大火。”
随着视频停在最后一帧,罗浩打开灯,正式进入主题。
这是D市公安局内部的案情说明会。主讲罗浩,是市局刑警支队的副队长;场下坐着的,除了刑警队的人,还有市公安局的一把手——赵永新局长。
赵局长的出席,显示了这起失火案的社会关注度。
火灾发生地栖凤园,位于市中心,是本地最古老的富人区,里面住着的,非富即贵。新闻里光是沾上“栖凤园”三个字,已足以吊起民众胃口。而后缀的“88栋”,更是引起外界对屋主人身份的一波又一波猜测。
事实上,在案发当日的新闻中,媒体已经对此做了清晰、明确的报道:屋主罗丽,本市居民,33岁,单身母亲。
栖枫园88栋,正是她经营的一家名为“唐宫”的高档私人会所。也正因为这个名字,媒体报道时,不约而同地使用了‘唐宫大火’这种噱头十足的标题。虽然标题夸张,但好在事发时唐宫处于歇业状态,并没有造成大面积伤亡,只是一死一伤。伤的是屋主罗丽,轻度烧伤,而不幸罹难的,则是她十一岁的女儿——陈棠棠。
“啊——”
安静中突然响起一声怪叫,打断了罗浩的介绍。他不满地抬头,向罪魁祸首严肃提醒道:“丛明晨,不要怪叫。”
被点名的丛明晨意识到失态,忙道歉:“师父,对不起!”
她声音洪亮,莽撞。众人一听,便知道是大学刚毕业的菜鸟新人,出于好奇,纷纷扭头看她。眼见成为全场焦点,丛明晨却毫不在意,反而旁若无人地拍着胸口,嘴里喃喃自语,认真自我安抚。于是,连赵局长也忍不住回头,上下打量她一番,问道:“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实习警员——丛明晨?”
丛明晨“唰”一下起身,敬礼,大声答道:“报告领导,我是丛明晨!”
众人均被她的反应逗笑,只是碍于领导在场,笑得相当含蓄。饶是如此,一场严肃的案情说明会的气氛也给破坏殆尽,换个脾气不好的领导,恐怕早就骂出来了。但好在市公安局的这位赵局长还算和气,这种场面下,还能指着罗浩背后的投影,和和气气地问丛明晨:“你‘啊’什么?”
丛明晨指着投影,心有余悸地说:“我才看出来,那是个人。”
众人便又随着她的话重新看向投影。原来,画面正中,正是死者——陈棠棠的现场照,尸体已经高度碳化,如同一根木炭,不仔细看,跟背景里焦黑的家具残骸根本没什么区别——所以丛明晨才没能一眼就认出来,且又在认出来后大惊失色,甚至尖叫出声。
但在座其他人——显然都是警队的老油条了——却个个神色淡定,甚至还有人交头接耳,嘲笑起菜鸟警察丛明晨的少见多怪。
见此,赵局长颇感概:“是啊,那是个人。大家警察当久了,早就习惯用“死者”、“受害人”这类的词来代替他们。但你们别忘了,就照片里这么一具黑黢黢的尸体,案发前,才只是个小姑娘,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小姑娘!”
面对局长的感怀,众人神色都黯淡下来。一时会议室里颇显安静,仿佛在为火灾里丧生的小女孩集体默哀。
最后,还是赵局长摆手道:“罗浩,你继续说。”
罗浩便顺着现场的气氛,继续介绍:“照片里的死者,正是十一岁的小女孩陈棠棠。而起火原因,据她母亲罗丽称,是小女孩调皮玩打火机,点燃了卧室窗帘……”
“小女孩凌晨四点不睡,玩打火机?”有人觉出不对,当即发问。
罗浩道:“这正是本案的疑点之一。虽然消防大队对起火原因的鉴定报告显示,大火的确是由一楼西卧室的窗帘引发的,而且现场也确有打火机的残骸,但这并不能说明,火就是小女孩放的。”
众人纷纷点头,单从这份鉴定报告看,的确很难得出小女孩就是纵火元凶的结论。
于是又有人道:“那怎么罗丽说火是陈棠棠放的,这也太武断了?”
不等罗浩开口,座中便有人道:“应该是小孩白天就一直在玩打火机吧。这种事,当家长的,防不胜防。像我每年最怕的就是放暑假,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我家里那两个,我是恨不得一天给他们报八个班!”
显然,这是一位备受熊孩子荼毒的家长。他的解释,立即博得了现场多数人的认同,大家纷纷点头,仿佛对罗丽的“武断”多了几分理解。
但也有耳尖的警察,仍抱着怀疑的态度,问罗浩:“你刚才说,起火的是一楼西卧室。可是,我看你报告里写的,”他敲敲手底一沓材料,“罗丽住在二楼东卧,他们孤儿寡母住那么一栋大别墅,有必要一个一楼、一个二楼,还一东一西隔那么远吗?”
罗浩报以一笑,对有人能发现这一点颇为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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