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医院人来人往。
其中,抬着头看指示牌的多半是患者和家属,专心看人还往上凑的是黄牛,拿着长枪短炮自以为藏得很好、一双眼睛滴溜乱转在人群里瞎看的一准儿是记者。
记者们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在这里住院的傻子骆南和唐宫案通缉令上的凶手骆军是兄弟,于是各家都派出精锐守在此处。他们笃定骆军会来看骆南。
警方也在此布人,却没明说是等骆军落网,还是照顾骆南。
丛明晨偏向后者。骆家这两兄弟自小不在一起生活,感情应该没多深。反正她守骆南这些天,没听他提过一次哥哥,倒是对她叫过好几回姐姐。
自那夜的事情之后,骆南痴呆得更厉害了,经常一坐大半天一句话都没有,眼睛还老直愣愣地盯着一个地方看。旁人看来,确实挺吓人。而他夜里更不老实,动不动就惊厥,一身一身的冷汗。丛明晨一开始不懂,骆南一醒她就去叫护士,后来护士都烦了,叫也不来。丛明晨没办法,被逼着学起哄孩子睡觉来。也因此,骆南怕人,但是不怕丛明晨。其他人见状,更乐得把丛明晨推出去。自从骆南住院,丛明晨就回家拿过一次衣服,其他时间全在医院,真比照顾自己儿子还尽心。如果她有的话。
这天,丛明晨拿外卖回来,经过药房的电子屏时看到罗浩的名字,找了一下,还真在人群里发现了他。
罗浩看到丛明晨手里的一堆外卖,低声骂了句“这群兔崽子”,主动把外卖接了过来。丛明晨顺势拿走罗浩手里的取药单帮他排队。药取到,竟然是安眠药,于是好奇问罗浩:“师父你睡不好啊?”
罗浩明显不想说,反问她:“那天状况那么惨烈,你没做噩梦?”
丛明晨摇头。其实她这些天在医院陪床,疲累得很,能有时间睡觉就不错了,根本顾不上失眠做噩梦。“倒是骆南老醒,夜里吵得人睡不着觉。”丛明晨老实道。骆南是个傻子,心性智商跟四五岁的孩子没两样,他受惊正常。但没想到罗浩一个老刑警,居然也会因为害怕睡不着。丛明晨对罗浩有点“刮目相看”,皱眉道:“师父,你是怕狗吗?”
罗浩瞪她,黑眼圈醒目。
丛明晨忙改口:“不是不是,师父是不想杀生。可您开枪打狗是为了救骆南,这不能怪您,师父您千万别为了这个睡不着!”
罗浩知道她心里还是笑他,无奈道:“也不全是。”
丛明晨咧嘴笑,领着师父来到骆南住院的精神科病房区。
病房外面,几个同事正在聊丛明晨的闲话,说的还是上次停职调查的事。大意是她一个实习警员,没有因这事丢了工作,反而才停职七天就回来上班,史无前例。如此史无前例,她父母一定大有背景。
罗浩正准备上前阻止,就听丛明晨噗嗤一乐,直接跳出去道:“你们说的没错,我爸妈背景老大了!”
同事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好意思。抬头又看见罗浩黑脸拎着两手外卖,更受惊吓,纷纷过来接。罗浩骂道:“嘴怎么这么欠!”几个大男人讪讪的,伸手也不是,不伸也不是。
丛明晨笑嘻嘻地上前分了外卖,然后进病房给骆南送吃的。罗浩跟着进病房,进去前又狠瞪了几个同事。几人自知理亏,老老实实吃饭,不敢多话。
骆南在精神科占了间单人病房。房间不大,一张病床,一个床头柜,一把椅子,窗下塞了个矮的折叠床,是丛明晨晚上睡觉用的,一直摊着没收。
骆南坐在床头,盯着对面的白墙发呆。
“骆南,吃饭了!”
丛明晨朝骆南晃了晃手里的外卖袋,骆南没什么反应。丛明晨便把袋子放到床头柜上,单从里面拿出薯条来,向罗浩解释说:“这家伙嘴刁着呢,只吃薯条。”然后把薯条递到骆南手里。后者低头仔细确认过了,才抽出一根来,细细咀嚼。
“看吧。”丛明晨摇着头无奈地说,“就这么点儿东西,没一个小时他吃不完。”
“辛苦你了。”罗浩顺嘴说道。
没想到丛明晨大睁着双眼,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向罗浩道:“师父您说什么?师父您能不能再说一遍?”
罗浩受不了她夸张的反应,自己找椅子坐下,然后伸手指门外,道:“他们欺负你,你怎么不说?”
听到罗浩这句,丛明晨不止受宠若惊,简直感激涕零了。她一直知道师父对她不太满意,所以不是破案线索、重大发现之类的好消息,根本不敢找罗浩说。更何况同事们说她的那些话,在她看来,根本不是欺负。停职七天就复职,说没有她爸妈的作用也不可能。谁让她爸妈在外保卫世界和平呢!领导们就算不给她爸妈面子,也得给维和部队面子嘛。对于父母,丛明晨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他们敢问,她就敢说;他们当闲话聊,她就当玩笑说嘛。
所以,就算罗浩话说到这个份上,丛明晨还是没有抱怨,而是笑嘻嘻地说:“没人欺负我嘛。”
罗浩摇头,无奈地说:“你心真大。”
丛明晨笑笑,给自己剥了个香蕉,边吃边道:“师父,您到底因为什么睡不着啊,凶手不是都知道是谁了吗?”
不知道罗浩是不是被失眠折磨得太惨,今天看到他,丛明晨总觉得颓丧中气势大减,不像之前那么严肃,所以自己也跟着轻松起来,什么话都敢跟他聊。
但没想到,一听到案子,罗浩的脸色又凝重起来。他皱着眉头,闷声道:“凶手?哪桩案子的凶手?姜豆豆?姜艳?还是陈棠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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