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土生土长的南京人,东北在那个年代,无论经济水平还是人们的见闻度,都差得不止一点。更何况两年之后的南方谈话顺利进行,更是将改革开放推向了新阶段,也是进一步拉大了贫富差距的距离。
吴婶儿见我母亲暴怒的样子,虽然嘴里一直嘟囔着,但明显气势减弱了几分。我母亲虽然不胖,但骨子里东北人的泼辣劲儿还是传承得很到位的。
母亲虽在这南京呆了许久,但一口吴侬软语着实学不上来,只能简单说几句街头巷尾听来的蹩脚句子罢了。
我像置身事外一样,一直趴在门缝里看着外面。我看见母亲因激动,额头而暴起的青筋!我见到母亲的牌友鄙夷的神情!我见到那拥挤狭小的屋子,母亲一抬手就碰到了满是衣服的挂衣绳,那绳子上挂满干净却陈旧感极强的大大小小的衣物上下晃动,我生怕那绳子哪一下就突然绷断,然后铺天盖地的衣服散落下来,落在母亲玩牌的桌子上,落在几个邻居婶婶的脑袋上。
母亲并不是一个泼妇,我甚少见她口吐脏字,但她生气暴怒时候的强大气场,足以让那些听惯软糯方言的当地人畏惧几分。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大,吴婶在下了楼梯的时候,还在嘟囔着:“真是癔怪(恶心)死了,咋乎咋乎(虚张声势)的,撕滑子(找茬儿)得很!”
母亲不依不饶的跟到了楼梯口。那座老房子,楼梯都窄得很,吴婶儿边下楼,边侧身看着楼梯,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滚落下去。母亲的牌友见此情景,相互使了一个颜色,便也离开了。
待外头安静下来,我推开门便冲向楼梯口,看母亲招呼几位牌友明日再来。正在我伸着头透过窗子向楼梯看的当儿,母亲一手拽着我的耳朵把我拎回了屋子里,随即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母亲把我的耳朵拧得生疼,我眼泪都流了下来。母亲一直问我,为什么拿吴婶儿家小孩儿的钱?拿钱买什么了?我哇哇哭个没完。母亲似乎并没有因为我哭而放弃对我的打骂。我一直否认着,母亲一直打着。
后来,似乎母亲累了,她坐在打牌的椅子上喘着气,而我,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就那样,脸上挂着还未干透的泪,安静地站在卧室的门口。
母亲,留给我的,是一张侧颜。
我记得当时正值下午,晾晒在屋子里的衣物挡住了母亲脸上的一半阳光,她挽起在脑后的发髻,因方才打我而松散了几缕下来。
那一天,我发现,母亲老了。
当时的我太小,并未对年龄有何概念。现在算起,母亲那年,38岁。
我就这样看着母亲稍有些佝偻的侧影,看到入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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