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有点焦躁,抬头看看月色,不觉已近子时了。
就在这时,弃突然觉得脚下一阵颤动,就像一只巨手在给这山挠痒。
颤动初时细微,瞬间变得极剧烈,弃立足处竟像面团一般柔软塌陷下去,他本能地抓住旁边一棵大树,大树竟也被一同连根吸入。
不知多久弃幽幽醒来,朦胧中,只见一团亮光在脚底晃来晃去,抬眼看去,他吃了一惊,那团光竟是月亮。
四面一望,弃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倒悬在半空绝壁之上,若不是双腿被那大树上一卷藤萝缠住,早已掉下万丈深渊尸骨无存了。
弃摸摸全身,除了几处轻微划伤,并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攀上崖顶,弃才发现此中月色溶溶松风阵阵,全不似山外气象。“莫非我竟已入得罔山了?”弃不觉欢欣鼓舞,只想赶快找到那“古食灵”早些回家。
然而,兴奋很快便被沮丧替代。
弃发现自己所在,竟是一座孤峰,壁立千仞,若是攀援下去不知要费多少时日。
更麻烦的是,此刻天际泛白霞光初现,竟已是卯时,这罔山又开始变化。
山外看,这山变得极慢极温柔,身处其中才知道,这变化是如何要人性命。
清晨的这次变化与半夜的又不一样,大地如波浪般上下起伏,洪流自谷中涌起,顷刻间孤峰便成了汪洋中一粟。
弃赶紧寻到一段枯木,还未来得及将自己绑上去,滔天巨浪便已将他打翻,推向不知何处。
终于来到一开阔水面,水流稍缓,弃用尽力气游到岸边。
休息片刻,弃才发现自己此刻衣衫尽湿,寒意刺骨,火折子等物早不知去向,干粮变成面糊,好在弓箭猎刀葫芦皆在。
弃不敢停留,起身沿岸顺流而下,行不到半柱香工夫,转过一个山头,但听得水声如雷,雾气蒸腾,竟是一巨大瀑布,下方黑森森目力所及深不见底,弃惊出一身冷汗。
辰时罔山又是一番变化。
地面却是如击鼓般跳动,湖水瞬间渗入地下,平地上破土而出无数巨大石峰,碎石滚落如流星,摧枯拉朽声势惊人。
弃缩进一巨大树洞中,堪堪躲过流石袭击。
巳时的变化与子时相似,地陷。
弃已有过一次经历,这次便不再如上次惊慌,以藤萝将自己与巨树缚在一起,平安躲过这次变化。
不过这时的罔山却似变成一巨大蒸笼,云雾弥漫炎热异常,弃挥汗如雨,无处可去。
午时,再次滚石。
弃为自己制作了一面藤牌,躲在树后护住要害,又熬过这次变化。
云雾散去,然骄阳似火灼地生烟,弃唇干舌燥,无处饮水。
午后四个时辰,大体这三种变化,以不同顺序交替出现,皆被弃一一躲过。
空中时而暴雨倾盆,时而狂风大作,时而电闪雷鸣,时而冰雹滚滚,煞是烦人。
倒是晚上,这山天气比较稳定,云淡风轻,十分怡人。
虽然这山就像个疯子,不过经过一天时间,弃还是慢慢摸到了它的一点门道:
挠痒般颤抖之后必是地陷,须抓住可攀援之物;
波浪般起伏之后必是大水涌出,当奔向高处;
如击鼓般跳动之后必是奇峰突起,须躲开山石。
更令人难熬的,倒是那骤变的天气,头一刻赤日炎炎流金铄石,下一刻便是奇寒刺骨呵气成冰。
第二日,利用山体变化之间的空隙,弃补充了饮水。
第三日,干粮耗尽。弃只能采摘山中野果果腹。
第四日,弃腿被滚石擦破,十分疼痛。
第五日,腰腹又被水底树枝划伤。
第六日,寒风呼啸,雪大如席。
弃蜷缩在一块山石下瑟瑟发抖,心内却如火燎般焦急万分。
进山已经六天了。
对付这山体的变化,他更加得心应手。
身上的伤痛,在他眼中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虽然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但他已经无数次直面过孤独、恐惧和死亡。
九岁,他已经可以依靠野驴草的浆汁和地鼠洞中的草籽在茫茫戈壁中穿行来去。
十一岁,他便孤身一人在荒原狼穴中,以幼狼为饵,猎杀七匹巨狼,成为村民眼中传奇般存在。
在这与世隔绝的罔山之中,能够让他动摇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时间。
六天,他已在利用一切机会,竭尽全力寻找想要的东西,但却一无所获,这令他失望。
七天,更要紧的是,阿爷还能熬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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