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车队终于到了江陵地界,大家心中都松了口气。
蔡少公显然心情大佳,怪坐于马背上,吆喝道:“大家再坚持坚持加把劲哟,明日就到江陵城了,好酒好肉正等着我们哩,到时不醉不归啊。”
想到酒肉,车队中顿时有人口哨连连,异常兴奋。
一人谑道:“我现在就想喝酒吃肉,怎么办啊?”
蔡少公脱下一只鞋便扔了过去,骂道:“瞧你这德性,才两日没喝,酒虫就咬你肚子了?前方二十里处正好有个市肆,一会买个酒缸,把你泡进去,让你喝个够。”
那人哈哈大笑:“这蔡少公太不厚道,明明二十里外就有酒肉,却告诉我们明日到了江陵城才行。”他嘴上不饶人,双手却已拾起地上的鞋子,给人家穿上了。
又一人接口道:“别他娘的废话了,跟紧车队赶路要紧,谁要是拖拖拉拉害我今晚喝不到酒,我非吐只酒虫出来咬死他不可。”
“今晚都适可而止啊,谁要是敢多喝,我一个屁嘣死他!”说话的是蔡少公。
这一阵对答,当真风趣得紧,众人听得大笑不已,几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时已夕阳西下,好在市肆已可瞧见,入口处牌坊上赫然写着“大圩集”三个字,大家老远便听到了一片吆喝声,想喝酒的人愈发心痒难耐。
踏入市肆,当真人声鼎沸,但见大街小巷皆人流如潮,熙熙攘攘。
街道两边都是林立的店铺,丝绸布匹随处可见,金银首饰琳琅满目,酒楼、客栈等地方比比皆是,这里的衣食住行档次,与一般的郡县相比,犹有过之。
这只是江陵城外围的一个小市肆而已,看来江陵的繁华与富足不是凭空吹嘘的。
江陵城地处江水中游,曾为楚国的都城,是荆楚一带的军事重地,居江陵则可俯瞰江滨贯通南北,指臂吴越经略东西。
从江陵逾江而南,可经洞庭出湘水至岭南;溯江水而上可通巴蜀至成都;顺江水而下则可达吴越至广陵;北有大道,可经穰、宛出洛阳,直抵中原。
江陵南有江水之隔,北有襄阳之庇,东有江夏之援,西有夷陵之防,进可攻退可守。这里土地沃野物产丰富,水陆交通车船往来,富饶的物质资源给江陵提供了充足的兵粮,向来是战略物资的储备地。自古以来,欲霸荆楚者必取江陵。
蔡少公一行人正东张西望指指点点,高谈阔论不亦乐乎,路边忽然窜出一个满身油渍的后生,笑呵呵的牵住了蔡少公的马。
闻着对方身上的味道,蔡少公几乎可以断定,这人是在酒楼、客栈里做事的。
果然,那后生道:“客官们一定是远道而来罢?到我们大圩集歇脚算是选对地方了,前面巷子尽头右转,便是我们明月客栈,本地最大最有名气的客栈。”
“走开,我这人喜欢清静,住个小客栈就好了。”
“哎哟,那真是缘分哩,我们明月客栈不在主街道,清静得很,正适合客官你这种高雅之士,不但房间宽敞舒适,还有很大的院子存放车马,更重要的是,咱客栈的炖鱼……哎,那不是吹,整个市肆的一大特色啊,你要是不去尝尝肯定后悔。”
刘稷呼啦一下跳下马来,一把抓起那后生举在空中,斗大的双眼瞪着对方:“说的可是实话?要是敢欺骗你稷爷爷,便把你扔到江里喂王八。”
对方被这突如其来的遭遇吓得不轻,他本想招揽个生意,不料遇到这么个凶人,笑容顿时僵硬,嗫嚅道:“是……实话,欺骗谁……也不敢欺骗壮……士你啊。”
刘稷哈哈一笑,将人放下,粗声道:“这还差不多,赶紧前面带路,准备上好的酒菜让大爷们好好祭一祭五脏庙。”那后生如蒙大赦,唯唯诺诺地去了。
蔡少公与刘縯四目相对一下,忽然哈哈大笑,他凑近刘縯耳边,低声道:“有稷兄弟刚才这么一吓,倒省去了不少事。”
刘縯尴尬一笑,摇头叹道:“我这兄弟就是这粗脾气,蔡兄习惯了就好。”
转过一条小巷,有老大一座木楼当街而立,大门口挂两排长长的灯笼,一金漆匾额十分醒目,上书“明月客栈”四字,瞧着颇有气派。
木楼四周用木栅围了起来,形成一个大院子,足可停下二十余辆马车。看来那后生并没有说谎,这里的环境确实优雅,让人感觉到了一处恬静的庄园。
进得厅堂,四处早已坐满了客人,酒菜味扑鼻而来。
蔡少公赏了带路的后生一把铜钱,对方眼中一亮,招呼大家往二楼走去。点足了酒菜之后,各人一顿猛吃猛喝,早把“适可而止”四字抛掷脑后,散席之时天已入黑。
赶了一天的路,大家的身子都已疲倦不堪,各自回到房间便倒头大睡,曲幽安排了两名武士值守马车,便也回到房间呼呼睡去。
刘縯功力深厚,精力充沛,只睡得两个时辰便自然醒来,他打开窗户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一阵凉风吹来,顿觉神清气朗。
蓦地里,外边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有人马正在靠近。
他迅速提起长枪翻窗而出,轻飘飘落于院中,只一会的功夫,院外已火光通明,二十余骑蒙面人正将客栈团团围住,相互打着手势。
呼的一声,空中抛来两只火把,马背上跃起两人,扑往院内。刘縯冷笑一声,长枪如惊鸿般转向敌人,枪尖射出十余道劲气,发出“咝咝”的破空之声。
两名蒙面人忙挥刀相抗,他二人本想在空中借力滑开,谁知这一枪如此迅捷霸道,竟来不及卸去枪劲便已被震得直摔而下,狼狈地跌落到马车上。
院外的蒙面人发出惊异声,他们显然没想到,这使枪的年轻人功夫如此了得。为首的一人呼哨几声,当空又扑出数人,把刘縯围在中间。
刘縯大笑一声,冷哼道:“尔等臭贼,穷疯了不成?这市肆之中便来行凶抢掠,不要命了么!”说话间长枪上下翻飞,人影纵横起落,几个照面已把敌人打翻在地。
他一个腾身,飘然落于马车之上,剑眉微蹙横枪而立,说不出的轻松写意。
经这一闹,武士们全都惊醒,纷纷拿了兵器杀出院来,强盗们见忽然来了这么多人,吓得掉头就跑。曲幽已替两名负责值守的武士解开穴道,正一阵训斥。
蔡少公醉眼惺忪的走了出来,显然刚从梦中惊醒,心中十分恼火,指着强盗们逃去的方向一阵臭骂,平时的涵养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紧接着,刘稷也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言语就更加不堪入耳了。
曲幽向刘縯走了过来,抱拳道:“刘寨主果然好本事,一人一枪便把强盗们打得屁滚尿流,真是解气。哎,这都四更天了,也没心情睡觉了,大家干脆赶早出发罢?”
眼见众武士都无精打采,蔡少公大声道:“早到江陵逛场子去啊——”
一时哨声四起,蔡少公的话总是那么中听,大家闻言之后,登时把刚才的窝火事忘记得一干二净,纷纷收拾行装点上火把,驾着马车往江陵城去了。
走出市肆十余里,车队后边陡然传来隆隆之声,有人举着火把回头一瞧,但见几根巨大的檑木已把来路堵死。大家惊魂未定之际,空中传来嗖嗖之声。
数十只劲箭突然从两边的树林中射出,车队中倒下几人。
刘縯手中长枪舞成一道枪墙,挡开敌箭,他猛然醒悟,叫道:“不好,中了敌人的敲山震虎之计,袭击酒楼的臭贼和这伙人是一路的,大家快熄灭火把注意藏身。”
一连几阵箭雨之后,数十名黑衣人同时从树林中杀出,直往马车扑来。曲幽拔出长刀迎向敌人,众武士纷纷应战。
刘稷狂笑一声往敌人杀去,一把大斧呼啸连连,把敌人砸得东倒西歪,正自得意间,一声冷哼从身后传来,一名披肩散发的老叟正一剑刺来。
此人身法诡异,有如来自地狱的幽灵般飘忽不定。
刘稷登时感觉到一股邪恶的气场漫布周围,令人心神不宁,他大惊之下忙斜身闪避,跟着大斧抡起,寒光暴闪,一连三斧往对方劈去。
老叟一声怪叫,改攻为守,他没想到眼前这壮汉竟能把大斧使得如此灵活,当下长剑一贴一靠,使股卸劲,整个人螺旋般转往一旁。
刘稷被人偷袭,心下恼怒,骂道:“你这老猴子,背后偷袭太不要脸!”
老叟一招失手,心有怨气,听得这话更是勃然大怒,厉声道:“待老夫割下你这颗臭头,看你如何逞口舌之快。”说话间人影一闪贴往刘稷,招式毒辣,身法极快。
刘稷大吃一惊,没想到此人的身法如此迅捷,只一瞬间,便近了自己的身。
他已来不及施展大斧的攻击优势,急忙拖斧疾走,回手使出一招『弧月击』,斧刃划破夜空,形成数道弧月一样的残影,勉强把敌人诡异灵动的剑招挡住。
他且战且退,虽然不致立刻落败,形势却危急万分,一时穷于应付,狼狈之极。
正当手忙脚乱之时,早已潜身暗处的两名黑衣人偷袭而出,分取他的左右两肋。他恨得牙痒痒,怒目张口间朝一人暴喝一声,趁着对方呆滞的刹那猛撞了过去。
那名黑衣人被撞得仰面倒飞而去,刘稷拖着身后的大斧车轮般挥出,可怜黑衣人还没落地便给劈成两半,他随着大斧旋转,也像个车轮似地在空中翻转了几圈,双足着地之后拐了个方向,往另一名黑衣人杀去。这人登时吓得面无人色,忙与老叟会合。
刘稷的大斧忽然间改劈为砍,人也由空中翻转变成陀螺般旋转,一把大斧抡得密不透风,形成了一道罗网把自己罩在当中,旋风般往二人卷去。
此招唤作『旋风斩』,用于混战之中,杀伤力极大。
一时漫天都是斧影,“旋风”路经之处,已有几条“池鱼”遭殃,被斧刃绞杀得血肉模糊,老叟的剑招再也攻不进去,唯有仗着迅捷的身法且战且退。
季达留下来的这套斧法,传自一位隐世高人,原是上古的一位盖世英雄所创,由实战中顿悟而出,讲求以攻为守,以命搏命,根本没有专门防守的招式,唯有弧月击和旋风斩这两招,算得上攻守兼备,可在冲锋陷阵时进退自如。
创下这套斧法的人确是位高人,以大斧的笨重,哪怕神力惊人的勇士,也赶不上刀剑的速度,而行如桑弧,走似残月的弧月击,配合身体的移动,恰能扬长避短。
旋风斩则是急剧催发内劲旋动大斧,罡风带起多重的劲气宛如旋风般卷向周围,端的是遇兵则摧,遇人则杀,乃混战中当之无愧的杀招。
老叟在江湖上混到这把年纪,自然阅历丰富,他一眼便瞧出对方这旋风一般的斧法虽然厉害,却极为消耗体力,当下便避开锋芒,幽灵般地游斗。他的剑法飘忽邪异,身法灵动迅速,既不让对方的罡气碰上,也不让对方走脱。
这“黏”字诀果然管用,过得片刻,刘稷已有些心浮气躁,渐露破绽,主动权开始移向老叟,他只要把刘稷累垮,便可稳操胜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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