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已听得醉了,瞧得痴了,一时百感交集无言以对,恍惚的神情间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的梦中情郎,好一会才涨红着脸吱唔道:“我不是那么想的,只是……觉得祁妹妹会那么想,没想到她不那么想,竟然和我一样,无世俗偏见,敢爱敢恨,实在好的很,不愧是我的好姐妹。不过她有了情……情郎,却从来没和我说起过,实在太不像话,下次见到非揍她一顿不可……”她声音越来越小,脸越来越红,到最后已是细不可闻。
刘宸听了她牵强的辩解,心中粲然,抚掌道:“我就说嘛,是我误会罗姑娘了,失敬失敬。”他刚舒一口气,木然忽地插口道:“刘兄,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数日前你在江陵与我圣门为敌那是不假罢,这你怎么解释?”
刘宸干笑一声,道:“这个嘛是在下的不对,当时见我黄师兄被擒,不得不出手,实在情非得已啊。我若是袖手旁观,以后还用在同门中混么?”
木然惊道:“那人真是黄家的人?”
刘宸哂道:“这还有假?那「血战枪法」货真价实罢?”
木然思索了一会,没有反驳,忽然失笑道:“那依刘兄的意思,你是铁了心要做我圣门的女婿喽?道门那边你又如何交代?你师父那一关就不好过罢?”
刘宸道:“无须任何交代,大家还是像往常一样过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她依旧是她的天音教千金小姐,我依然做我的混元宗弟子。天音、混元两派还可以像走亲戚一样往来,却不会从根本上改变任何东西。”
木然似乎若有所思,刘宸接着道:“木兄可以翻阅一下贵教的卷宗,瞧一瞧历年发生的大事,其实道门和圣门不是必然的敌人,圣门最大的敌人不是道门,而是自己内部的暗斗。若无奸险之人阴谋挑起腥风血雨,道、圣两门只是道义不同不相往来而已,双方并无事端。前贤智者早已定下规矩,力求寻找一个平衡点,只要双方遵守诺言,不触底线,那就可以共存。这正如太极阴阳二力,相生相克却又共存,有道是阳之极则阴生,阴之极则阳生,是正是邪只在一线之间,道门中也出败类,圣门中亦有仁侠。”
木然道:“那为何江湖各派处处与我圣门为敌,双方水火不容?”
刘宸笑道:“木兄说反了,是贵门做事独断专横,处处与江湖各派为敌,江湖中人向来敌视贵门,皆因贵门中人大多行事放纵,黩武不仁,令天下人闻虎色变。若贵门中人能多一点仁爱,少一点杀念,一心练武修道,则道、圣两门从此不分。”
木然眼中闪现出复杂的神情,似乎感触颇深。
刘宸缓缓望向木然,慨然道:“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今道、圣两门恪守百年前定下的规矩,既无利益冲突,向来相安无事,今夜你若大起干戈,于火莲教何益?再说了,我既与天音教结缘,你我便不是外人,没准将来还要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哩,咱们何苦为了区区一点门派之见,便要斗个你死我活?若是你我今日斗个两败俱伤,双方的长辈都会很不高兴,无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木然打个哈哈,道:“话虽如此,但我总不能就凭刘兄几句话就吓跑了罢?我师姐这边也不好交代啊,还请刘兄先指点几招再说。”
刘宸心中一宽,听对方这语气,应该是松口了,只是碍于颜面,抑或是想先吓唬一下自己,玩个恩威兼施。要知道,天音教女婿这个身份,还是很有分量的。
天音教称霸江南水域多年,势力根深蒂固,钱粮如山战船无数,连朝廷都不敢小觑,甚至一些地方官员都要看天音教的脸色行事,否则必麻烦四起。火莲教野心勃勃,有染指天下的意图,自然不会蠢得去得罪天音教,设法取得对方支持还来不及哩。
刘宸当下上前一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道:“木兄说笑了,大家都瞧得明白,被吓跑的是我刘昭凌啊。木兄的功夫在下是佩服得紧的,上次你激战强敌在先,而后且与我打了个平手,今日我必败无疑,比下去也没甚意思,你高风亮节,定然不会欺我孤弱,便不与我计较了罢?”遂又转身朝那女子道:“罗姑娘美丽善良,宛若灵境仙子,圣洁如玉而不可方物,怎会对我这个小弟弟动粗?嘿嘿……”
他这几句话说得极有技巧。其一,木然等人在江陵闹了个灰头土脸,多少有些流言蜚语传到教中,于面子上不大好过,今日得到他亲口示弱,自然是心中释然;其二,姑娘家都喜欢听好话,罗姑娘天真无邪且地位极高,夸她几句,将她高高捧起,多半能得到她的好感和同情。果然,木然的脸上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罗姑娘更是脸露喜色,侧头往前者望去,意思是说:“我们便不与他计较了罢?”
木然心中一片敞然,但似乎觉得不能就这么轻松地让刘宸过关,抑或是有着另外的打算,遂笑道:“刘兄说话有点意思,我倒也想交你这个朋友。这样罢,便请刘兄指点一下本教的「烈火情天阵」,如刘兄可破此阵,江陵的事一笔勾销,如此我对其他同门也算有个交代啊,希望刘兄不要让在下为难。”他身后十二名大汉闻言立即各按方位站开,各人手中都多出了一个黑乎乎的长筒。
刘宸见此架势,吃了一惊,随即哂道:“木兄又说笑了,这下雨天布哪门子的火阵?还烈火晴天,这明明是下雨天嘛,改日遇到晴天,我再来领教也不迟啊。”
木然哑然失笑,道:“若是雨天,我火莲教便施不出火来,还用在江湖上混吗?不妨告诉你一声,这烈火情天阵的‘情’字,是情欲的情,但凡被火阵困住之人,必七情混乱幻想连天,若无破阵之法,就算不被火烧死也会精神衰竭而死。我并无加害刘兄的意思,只不过想看看烧掉刘兄的眉毛和头发的样子,到时候不知道你那菱妹还要不要你?哈哈……正好验证一下你二人之间的感情是否真的牢固。”
刘宸脸色微变,心道:“这家伙不会是心生嫉妒了罢?他竟把自家的底细和盘托出,如此有恃无恐,料想是吃定我了,看来这十二人很不简单。”
师父他老人家曾经说过,火莲教有一阵法,暗含天罡地煞之变化,由十二名修练『净莲天火』的高手组成,各人都配以火器施展,端的是厉害无比,当时若不是镇派宝刃‘潜龙剑’在手,说不得可能会被困阵中。
看来,师父那日所遇到的,便是烈火情天阵了。唉,若在平日,倒是求之不得,便闯他一闯试试,瞧瞧这阵法是否真如师父所说的那般厉害,不过今日受人之托,要保护马车中的人,这个险是万万冒不得的,若有差错可就愧对朋友了。
既如此,便昧着良心向这个混蛋服个软罢,他爷爷的!
想通了此节,他赔笑道:“木兄手下留情呐,这不要了我的小命么?此阵既然这般厉害,在下万万不是破阵的那块料。不如这样罢,我去马车上拿几件礼物送给木兄,聊表歉意,不知木兄意下如何?”他根本不知道马车上有什么东西,到了这份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连无赖行径都用上了,心道横竖不能善了的话,大不了恶战一场。
木然笑道:“刘兄勿怕,其实此阵也没那么恐怖。被困阵中之人并无太多痛苦,相反的还会感到无比的快乐,精神上的满足会攀上空前的高度,因为本教的净莲天火会让人的七情得到尽情宣泄,直上云天,而后统统净化,再世为人。”
刘宸听得倒抽一口凉气,心道魔门的功法果真邪恶无比,他耐着性子道:“木兄不要吓唬在下了,这心啊正噗通噗通直跳哩。只要木兄手下留情,在下定然感恩在心,日后定有答谢,等在下和菱妹成了好事,定当在天音教大摆筵席,请木兄赏脸光临,在下当面谢罪。如此一来,木兄对那几位同门也算有个交代了罢?”
木然就等刘宸这句话,他顺着杆子便往上爬,叹道:“好罢,既然刘兄如此诚意,兄弟我还能说什么哩,便依你就是,否则倒显得我火莲教小家子气了。”
刘宸心中骂了一句粗话,假笑道:“木兄肚容百川,胸怀浩瀚,在下佩服!”两人相继放声大笑,状极亲热,而心中却各怀鬼胎。
木然忽道:“不知刘兄有什么地方需要在下略尽绵力的吗?要不我留下一个人手给你赶车罢?”刘宸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怎敢如此劳烦木兄。这鬼天气哪适合行车啊?等我菱妹一到,暂时在马车内歇息一晚再说罢,天亮了再赶路不迟。”
木然闻言,一阵坏笑。
便在此时,马车内似乎传来一声闷哼,木然立刻警觉起来,一时敌意大盛,道:“什么声音?”刘宸笑骂道:“木兄好耳力,是在下放了个屁,嘿嘿……”
木然干笑一声,自觉没趣,岔开话题道:“刘兄为何有车不用却要在外面淋雨?”
刘宸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早想好了措辞,不假思索地道:“天上就是下刀子我也不会进去避一下的,万一错过了菱妹怎么办?再说了,木兄你想啊,要是我菱妹到此,见我在雨中等她,是不是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呢?”
木然闻言再笑,道:“我再问刘兄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瞧见四个人在附近出现?很好认的,一身白袍子,胸口绣有一朵鲜红的火莲。”
刘宸心道:“他要找的人,果然就是被狄家兄弟所截杀的那四人。”他当然不能实话实说,遂真假参半地道:“这样打扮的人没有遇上,倒是瞧见了一队要去庙会上献歌献乐的人马从此地路过,这不,还送了辆马车给我,嘿嘿……”
木然听他说得有趣,不禁哑然失笑,心道:“此人脸皮真厚,明明抢了别人的马车,却说得这般斯文。”他见问不出任何结果,再耽搁下去也是枉然,便道:“好罢,在下就不打扰刘兄的好事了,先预祝刘兄喜得佳人,终成眷属。告辞。”
刘宸笑道:“既如此,在下恭送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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