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沉稳有力,雨声在安静的村子里,穿越人海,穿越房屋脊梁,穿越世俗,穿越空气,落进泥土,肆意奔腾。
风将雨线吹进来不急开窗的屋子里,苗娣站在窗前,脸上的妆容已经洗去,身上的衣裳简单朴素,她抬手,抚了抚抬头纹,和鬓边灰白的头发,嘴唇没有图胭脂,显得苍白,面无血色。
她听到了里正的话,心里没有波澜。
雨点刷刷的从窗子拍打在她冷漠清瘦的脸上,她闭上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珠,无意识的喊出一声“金金”。
金金,金金。
娘不得不放弃寻找你,娘想要救人,也许,救了人,会有好报,娘就能看到你了。
金金,你一定要在娘临死之前回来呀!
大雨已经持续了一个半时辰,仿佛天被人捅了一个大窟窿,将天下的雨都要下到南瓜村一般。
有些无情,也有些悲凉。
欣欣一直没有回家。
欣欣娘在下雨之前就出门寻找,她想叫上妯娌和弟弟一起找,但他们夫妻推辞说等天晴了再说,欣欣娘只能自己出去,为了以防万一,穿了一件蓑衣,头上的斗笠带的歪歪斜斜,雨水顺着边缘留下来,她抹了把脸,一阵狂风将她的帽子掀到地上,她弯腰,对面有一只枯瘦的手把帽子捡了起来,她抬起头,满脸诧异:“苗娣?!”
苗娣将帽子戴在她的头上,转身离去。
欣欣娘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苗娣,你能不能帮我找欣欣,她出去两个多时辰了还没回来。”
苗娣没回头,嗓音比雨还冷:“帮你找孩子?就因为我是‘傻子’,就有义务帮你们做任何事?”
欣欣娘先说什么,却发现,无言以对。
苗娣突然转过身,她没穿蓑衣,也没戴帽子,雨水从她脸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她像鬼一样看着欣欣娘:“你说,我是有多宽大的胸怀,才能在被辱骂五年之久,还能无条件帮你们?”
欣欣娘说:“你想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满足你。”
“我想要孩子,我想要公道,我想要我这几年失去的尊严,你能给我吗?”
苦苦寻找孩子,让她不知跑遍了多少地方,并且,潘大的死因至今尚不明确,她状告到了朝廷,可除了那个要娶她不成关押她的朝廷命官没有一个人理她,深深地绝望,已经在五年里把她的耐心和恒心消磨的干干净净。
“孩子是无辜的。欣欣万一遇到了危险,我也活不下去了。你的孩子没找到,但也没有坏消息,还是有希望的,你帮我找欣欣,我帮你找金金,我发动全村人一起帮你。行吗?”
看苗娣一脸平静,欣欣娘哭着跪下,“我求你了,找不到欣欣我会疯的,苗娣,你也是当娘的,你该明白我的痛苦啊!”
苗娣冷笑。
她已经疯了。
她的痛苦,又有谁能懂呢?
苗娣转身,在雨声和欣欣娘的大哭声中传来她淡漠的声音:“你回家等着,我来找。如果你不听,我保证你这辈子都看不到欣欣。”
传说苗娣很不简单,至今没人知道她从何处来,什么身份。
欣欣娘哭着道谢,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县令捂着额头,手上感觉冰凉冰凉,他的脸上身上冒了很多潮汗,心跳如故。
尸骨都成了骨灰,指骨上的字都不见了,仵作粗心大意,又将哪三位是南瓜村村民给忘了。
线索,又失去了一个。
县令吩咐一定要关好门窗,但其他尸体又必须开窗通风,以防止腐烂,县令只能指望在城主回来之前不要刮风。
悠悠看外面的雨稍小了些,穿着一双只有三条带的草鞋跑了出去,他以前和娘去过里正家里,前里正爷爷还留他吃过饭。
转眼,好几年没去了,不知道,新的里正叔叔,人怎么样,凶不凶。
里正家大门没关,他低着头走进去,在听到大黑狗咕噜嗓子的声音,停下脚步,抬起头,畏惧的后退,但是他知道自己来都来了,就不能走。
小孩子和大黑狗互相对视,谁也不动。
小雨淅淅沥沥的,悠悠的刘海儿浇地一缕一缕。
大黑狗抬眼看到天上的一道闪电,看了眼悠悠,缩回到狗窝里。
悠悠大着胆子,上前,走进屋子,里正看到他,先愣了一下,想了一下,才说:“你是悠悠吧?你怎么自己来了,你苗姨呢?”
悠悠大哭:“苗姨不见了,我睡了一会,她就不见了。里正叔叔,悠悠没有亲人了,再不能没有苗姨,请您一定要帮我找到她。”
时莫语走过去,蹲下来:“姐姐会帮你找苗姨,别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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