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熟悉的声音反驳过来。
顾惹尘连忙回头看,来人高马尾、白衣衫,正是陆寻歌。
她登时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陆寻歌指了指另一处拐角的墙面,“我一直在这,只是顾小姐过度关注下方的状况,无暇四顾而已。”
“你是新剑会擂主,应该有请帖吧?怎么参个会还要偷偷摸摸的!”
陆寻歌自信一笑,“站得高,看得全。”
顾惹尘并不理会什么大道理,稍微凑过来悄声问道:“我听心腹说你今天下午代表玄武帮给爹送礼了?”
“嗯,是。”陆寻歌点头。
顾惹尘有些好奇,“我爹戒心极重,你究竟送了他什么东西?连堡城护墙这种重地都敢让你独自留下来。”
陆寻歌:“嗯,我送了他一张亲手画的地图和一根大葱。”
顾惹尘:???
下面,顾醒还在讲话。
“故而,老夫愿将铁指环作为嫁妆,随女儿一同嫁给秋凤阁。”
说到铁指环,有人面容平静,有人躁动不安。
顾醒按下亭柱的机关,只见从亭中心升起一张红木架台,台上摆着一截树枝,枝上垂吊着一个略微陈旧的指环。
光阴未能磨损其光辉,只因它是人人皆知的宝藏钥匙。
众人一脸好奇,细细观摩,啧啧称奇。
颜小皙称奇之余也感叹:顾老头的文物保护意识比她好太多了,她的那枚老旧老旧的。
“年份久远,指环仍旧光彩夺目,但是……”顾醒反常的给诸位打了脸,“这展出的是赝品。”
“什么?!”秋凤阁的人最先不满。而慕容灼仿佛事先知晓,神色平常,颇为淡定。
“怪不得这么新……”小皙低声嘟囔。
围观的群众有些扫兴,颇有微词,埋怨声不绝于耳。
颜小皙却总算看明白了。
怪不得顾老头有恃无恐地将场地选在堡外,一来是各个门派对此地形不熟,不敢贸然动手,二来展出的是赝品,无所畏惧。
她暗忖:与其说是定亲仪式,不如说是一场心理试探。
果然是渔翁啊!这是在放饵钓鱼呢,哪个贪吃就会上当。
一向温吞懦弱的顾慈忽然站起来,走到湖心亭稳定局势,他朗声道:“诸位莫急,赝品的展出只是一个预热的小插曲。近日,家父精心准备了一个节目,还请各位英雄豪杰先欣赏,之后再正式宣布定亲之事。”
顾醒不慌不忙,向各位拱手致歉,“各位稍安勿躁,等下宣布了定亲时日,老夫便将真正的铁指环交接给慕容少主。到时,各位自可一睹风采!”
顾慈继续接话:“请各位静心等候。”
慕容灼手放在美人肩头,眸光却落在湖心亭。“呵,这父子俩倒是一唱一和的,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既然是顾老哥精心准备的,大家就看看吧,莫要辜负堡主的一番心意。”付余欢最先站出来力挺顾醒。
“既然付掌门都这么说了,我玄武帮自然也支持。”西方龙王拍拍旁边的付掌门,显得十分善解人意。
有了这两个门派镇场子,秋凤阁又没明面拒绝,如意门沉默半晌,欲思考反对言辞,知云宫却先行站出来支持。
沈眉薰先行了个万福礼,沉稳大方道:“大家都是来祝福新人的,顾堡主尽心做着东道主,我们不该拒绝,顾堡主,请开始吧。”
同为女子门派的沈眉薰已开口,如意门再拒绝便显得小家子气了。上官绿如牙关紧咬,却不敢发作,只得把气往肚里咽。
“多谢沈宫主理解。”顾醒看在眼里,接着向顾慈瞥眼色,顾慈意会,背过身朝湖面连鼓三掌。
不多时,翠绿的芦苇丛中忽然驶出一叶小舟,小舟是中空的,如四角亭一般。船上重重纱幕,隐约看到船上摆了一副小巧的四方桌,风拂过,吹起一帘纱幕,众人才看到桌上陈设简单,只有一壶茶、一茶杯、一抚尺而已。
船中间端坐着一个人,戴着蓝色头巾,一副书生模样。船尾一个船夫正在摇桨,船头坐着一个双目失明的白发老人,信手弹着一张古琴。波光粼粼,水声清响,船上的人颇有几分世外隐士的味道。
众人只觉一头雾水,不知道顾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啪!
抚尺落下,一声惊响。
方才鼎沸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接着船尾的渔夫哼起歌来,歌声幽幽,萦绕湖畔,伴着老者的空寂琴音从悠悠小舟上传来。
“殷殷烈火忠魂谢,
渺渺长生归无界。
江山不见塔木多,
茶坊余资消永夜。”
沈眉薰侧耳细听,“这唱的,是塔木多族的故事?”
慕容灼轻哼一声,有几分不耐。“花里胡哨!”
坐在船中间的人放下茶杯,开始说话。他的声音浑厚,如古刹的钟声,悠远绵长。
“宝藏现世引波澜,子母双环察洞天。这铁指环的故事,且待我——细细道来。”
“说书?”上官绿如终于吐出两个字,语调微扬,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耐,大抵是觉得略微无趣。
“顾家堡的天机堂就是搜情报的,以这个说书方式作为开场节目最合适不过。毕竟,天下纷争,有哪处比天机堂整理得还清晰?”慕容灼冲上官绿如一面说着,一边松开怀中的美人,正经坐起来。美人忙替他整理着衣衫,被他一手按下,“小黄鹂歇会儿吧,本少主,也许久未听故事了呢,一同听着罢。”
大家纷纷安静下来。毕竟来都来了,了解一下宝藏的故事再走或再抢也不迟。
“相传沿海之滨,有殷氏家族,族人皆身怀异能、神机妙算、谋略过人,但因人丁飘零,且匿于山海岛屿,难得一见。塔木多族的首领闵真特穆尔在机缘巧合下结识殷氏少年,那少年不仅献计大破龙渊阵,还领兵夺下九四关,然后平乱党、除海寇、荡劫匪,处事如神,势不可挡。闵真特穆尔得殷氏族人辅佐,一路出师征伐,逐鹿草原、问鼎中土,最终建立东戎国,而殷氏也被封为国师。”
颜小皙由衷赞叹,“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这样的人才,怕是百年难遇吧。
尹无风突然出声:“乾乾成大材,时势造英杰,他有君王支持,自然可以大展宏图。”
“公子说得对!”颜小皙连忙竖起大拇指赞同。
听到夸奖,尹无风眉头微拢,觉得她乖得有些……诡异?
他转眸而视,见她两掌合拢,屈身低头,虽然逢迎笑着,肩头却有些发抖,像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尹无风略扫了人群一眼,心下不由暗忖:是在怕什么人么?所以本能的想找个靠山挡一下。
“小皙,你站得太前了,我视线受阻,站到身后去。”他慢挥手道。
“好的公子!”颜小皙如蒙大赦,赶忙缩到他后面站着,心绪顿时安宁不少。
“天下初定时,闵真特穆尔为求长生,派国师暗中游历江湖寻找长生秘诀。殷国师踏遍四海,阅览九州,不仅找到长生诀窍,还觅得绝世神功。但闵真为避免秘密外泄,引天下大乱,故让殷国师将神功秘籍和长生诀藏入九州十二神秘洞天之一的龙门洞天,并饲养奇珍异草、毒禽猛兽,外加九九八十一道阵法守住。殷国师将打开龙门窟的钥匙藏在两枚一大一小的指环中,称为子母同心环,留于殷氏后人保管。”
颜小皙心里一咯噔。“殷国师、殷重火,难道……殷师父是殷氏后人?!”
“塔木多入主中土后,实行民族歧视政策,中土百姓怨声载道,纷纷起义反抗,其中势力最强的是盘踞江东的萧家士族,士族领袖萧广宣从江东一路北上,联合中土人士反打塔木多,势如破竹,于次年冬月直捣黄龙。最后,塔木多族人运用殷氏家族的九遁法接连逃走。闵真特穆尔和殷国师双双失踪,有传言说闵真已死,有传言他已服龙门洞天的丹药成仙。殷国师则下落不明。”
“国师失踪后,国师府众人仍死守康平城,最终守军不敌,国师府内全体人士引火焚屋,壮烈殉国。铁指环从此销声匿迹。”
“这便是殷殷烈火铸忠魂,渺渺长生归无界了。”坐在护墙旁的陆寻歌探出半个头,感叹道。
顾惹尘也点头,“这事要是让长泊听到,又能撰写出一部经典。”说罢又问:“对了,长泊去哪了?”
“你说的是那个呆子么?看龙王后面。”
顾惹尘仔细一瞧,见西方龙王后面站着一个书生,他此时正激动地拿着笔记录,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琴音悠悠,故事很长,说书人仍在继续讲述。
“同年九月,萧广宣于康平登基,改国号为大煊,后称启明帝。十月,启明帝遣派勇武大将军萧景明南征闽地、平定南方,后加封其为平南王,后世便有了君臣‘云从龙、风从虎,龙虎相协,百邪俱除。’的美誉。”
“云从龙、风从虎……”颜小皙低声喃喃:“这话好耳熟,像是在哪听过。”
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她只听那说书人继续道:
“本以为龙虎相协可以开创太平盛世,未曾想,大煊国初立不久便逢国难。煊赫初年,启明帝暴毙,恰逢皇储纷争,民不聊生。有一神秘组织突然于中土武林崛起,自称——夜未央。门人诡秘如云,神秘莫测。”
说起夜未央,各大门派的人先是一愣,继而表情复杂多变,或惊,或惧,或怒,或愁眉不展,或嗤之以鼻。
“夜未央有两个基地,一个在西狄与大煊交界的玉雪山,一个在险峻出奇的临墨峰。临墨峰上有聚散祖师公羊飞易设置的机关,使夜未央能守能攻,无人敢轻易上峰。其下临忘身崖,崖下有大煊第一天险诛魔涧,使人听之骇然失色。门中卧虎藏龙,高手如水深,掌门殷重火更是武功卓绝,一人对抗三派掌门人不落下风。实力雄厚,乃是武林中唯一可与朔月盟抗衡的门派。”
“夜未央不仅杀人无数,犯下滔天罪行,还向武林公布子母同心环的下落,引武林群雄争执不休,手段卑劣无比,人人谈之如食畜粪,虽避之不及却众趋唾骂……”
说书人还未说完,岸上已开始窃窃私语,人人神情厌恶,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颜小皙蹙眉,目光瞥向堡主夫人坐着的方向,果然看到那堡主夫人柳眉紧皱,手中帕子生生裂成了两半。
啪!
黄杨木的抚尺再次重重拍下,一声巨响,群雄俱静。
“如今,铁指环重见天日,然,子环现世,母环却不知去向。”
颜小皙愕然。顾家堡的是子环,那她的那枚不就是……
……
“爹,差不多了。”
亭子中,顾慈推了推在闭目养神,安心听故事的顾醒。顾醒心领神会,瞬即站起来痛苦地大喊一声,接着口吐鲜血,两眼一闭,直接栽倒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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