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杉用手掩着口鼻,借着门上两侧悬着的煤油灯的昏黄灯火往四下里瞧看。
但见数平米的牢里,左右两侧各铺了一张草席,左侧席上卧着一个形销骨立目光呆滞正在喃喃自语的女人。右侧草席上坐着两个面露菜色神色惶惶,依偎在一起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赵杉见她们俩的神态表情还像是正常人,便走过去,在她们身边坐下来。
赵杉自报了姓名,问:“看你们长得很像,是姐妹吧?”
“嗯。”年纪大些的女子点头说道:“我姓李叫琼花,这是我妹妹,叫桂花。”
赵杉看桂花浑身发抖,解开包袱,拿出一件厚一些的袄褂给她披了,又脱鞋脱袜,处理脚上的划伤。琼花见她的鞋烂的不成样子,自草席底下摸出个蓝布包袱,打开,拿出一双厚底黑布鞋说:“这是我给我哥做的,姐姐先将就着穿吧。”
同病相怜自然惺惺相惜,赵杉问起她们如何被抓到这里,琼花含泪诉道:“我们是藤县新旺村人,家中兄弟姐妹四个,父母早年亡故。阿哥叫做以文,前两年去当兵,没了音信,剩我们姐弟三个靠着族中叔伯的接济度日。今年大旱,地里收成不好,地主还要加租,叔伯们都拖家带口逃荒去了。我跟妹妹不久前听闻阿哥好像在此间当差,为了寻他,只得把小弟交给邻居照管,一路出来寻找。前日因盘费用尽,实在饿得扛不住了,寻思去地里挖些木薯来充饥。走到田垄边刚弯下腰,便有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冲了出来,说我们偷了他们王家大老爷种在地里的千年人参,要抓去县衙受审。我们千告饶万赔情,还是被捆了押到这里关了起来。”
“不想却在这里遇到了他的妹妹。”赵杉暗暗吃惊,因为清楚记得李秀成原名就是叫做李以文的,而且,籍贯也对得上。
她攥住桂花冰凉的手,说:“我是来投亲的外乡人,走在路上莫名就被抓了来。阿妹可知,他们为何要抓这么多人?”
琼花瞪起杏眼,咬着银牙,忿忿地道:“我们刚被抓来时也不知,后来听那几个送饭的婆子私下里说,凡是生面孔的外乡人,王家男女都抓,所抓的男人都送到衙门冒充天地会的匪徒领了赏。抓女人则是为给王家续香火。那王作新老贼有十几房姨太太,却没有儿子。听算命的说腰圆背阔长得结实的女人会生养,便从抓了来的姐妹里面选人为其生儿子。剩下的就被送去妓馆为王家做皮肉生意赚钱或者卖给地主大户家做丫鬟。”
“世上竟有这般活该千刀万剐的恶霸。”赵杉闻言,也不由恨得咬牙切齿,“刚才我听到前院有咿呀唱曲的声音,那王老贼就在里面吗?”
琼花道:“不,王家另有一处大院在金田村。这里的前院是王家为府州县衙里的老爷们调教戏子的地方。被抓的姐妹中,凡是会唱曲的都被选了去。”
两人正说着,右边的女子忽然站起身,挥舞着袖子怪腔怪调地唱起来,把赵杉唬了一跳。
琼花悄悄地说:“她以前是被王老贼选去做舞妓伺候县太爷的,后来,被玩弄腻了,又被卖到群芳园妓馆,在陪客人抽大烟时,自己也上了瘾,被送回土牢后不久就疯了。”
“妓院兼着烟馆,这王家真是生财有道啊。”赵杉气恨难当,握紧拳头重重地在墙上捶了一捶。疯女人朝她一笑,说了几句含混不清的话,就不再唱,又去梳头了。
“看你们身子这么差,这里有馒头怎么不吃呢?”赵杉在草席下摸到了几个长了绿毛的干馒头,拿出来给琼花看,惊讶问道。
琼花接了,又塞到了稻草下面,说:“王老贼来挑人,主要是看气色体格。我们为了不被选上,每顿只吃一口,其余的都暗暗地丢在了这里头。”
“是这样啊,难为你们了。”赵杉心中浸满了酸楚,她拉着琼花姐妹的手,宽慰说:“再忍耐两天,我外面还有两个姐妹,她们会来救我们的。”而实际上,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个神经大条的妹妹,还是否记得她这个姐姐。
赵杉在土牢中被关了一天,没等来救她的人,却等来了王家来挑人的人。
“来来来,都出来,跟着王大老爷享福去了啊。”庄丁挨个开着牢门,呼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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