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一口气,迅速拎起裙子退了出去,怒气显而易见,当她走到大门边上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用一种无比冰冷的眼神看着胤皇:“皇兄……你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懂,我终于知道那三个孩子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了,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父亲!”
大门重重地关上了,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胤皇连面面相觑的对象都找不到,因为蒙羽还在看着那副地图。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候后,蒙羽他缓缓抬起头来,指着地图北蛮那一块区域说道:“今早接到了来自金帐国的飞鸽,叶藏他告诉我这几日北蛮草原上的草场都稀疏得很,北封城外的好草全部都发黑腐烂,如今大冬将至,那些腐烂的青草没了草根,可能会出现大面积的荒漠,连同那些牛羊都得饿死。”
胤皇低低地叹了口气:“蒙将军,你看我妹妹这件事情……”
“陛下,臣不是在和您开玩笑,我们虽然打赢了这场战争,如今我们面对的是几十万个张大嘴巴的北蛮流民,金帐国也死了很多人,目前他们没有能力处理好那么多的流民,北荒以北皆是死地,他们没有退路就会烧杀掠夺,到时候北方还会继续打仗。”蒙羽一把按在胤皇的肩膀上,直直地看着他。
胤皇被这个忽然执拗起来的蛮夫惊到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平息下来:“其实北蛮和金帐国的战事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这几年他们爆发的冲突战役更是惊人,北蛮虽说荒蛮,但他们那里曾经处处都可以看见千百成群肥壮的牛羊马群。朕还记得曾经在金帐国的时候,跟着马队奔驰在腾格尔草原边上,那里好象每一根草尖都冒着绿光,凤息从牧群中传来铃铃铃的声音,北蛮牧女们坠满裙角的银饰在风中相互击响,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后来末将才知道,在这场战争前北封城里已经饿死了很多人,贵族们吃烤羊和羊奶,躲在温暖的帐篷里面不愿意出帐看一眼,他们的牧民们只得将草根嚼碎混着馍吞下去,可他们吃光了草马吃什么?成群成群的马被饿死,后来他们将自己的马都吃了,要知道北蛮和金帐国不一样,马在他们心中是圣神般的存在,祖祖辈辈都是不吃马肉的……北蛮大君主也是迫不得已才打这场战争的,可他们的将士连饭都吃不饱,传说中力断山河的北蛮武士如今变成了一群瘦骨嶙峋的老汉,可他们还得拿起武器去和我们厮杀。”
“人的尊严是从肚皮开始的,可北蛮的人们连尊严都丢了,我们的胜利不值得铭记,这场战争……我们赢得一点都不光彩。”蒙羽沉沉地说。
“朕知道了,可战争便是这样,没有什么光彩不光彩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朕才要联合各国拿下南方,北蛮的覆灭其实是一个启示,若我们再不快点行动的话,一代之后,两代乃至三代,胤国就会不复存在。”
“末将愿意为陛下的野望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跪倒在胤皇脚下,抱拳喝道。”
“将军起来吧,有将军这样的爱将朕舒心得很。”
他背着手走到了大殿门边,推开了那扇雕龙刻凤的朱漆大门,蒙羽跟着了胤皇身后,胤皇忽然将手搭在他肩头上:“先不说那些国仇家恨的东西,我妹妹这件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末将一生征战沙场,不曾有过儿女情长的想法。”蒙羽脸色不变,这股子态度倒是让胤皇吃了一惊:“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将军是看不上我妹妹的容姿,亦是觉得自己的出身军营的身份配不是她,还是嫌弃楚麝不是黄花闺女,你到临安城里瞧瞧,谁家的女儿及我妹妹风姿一半?”
“末将不敢嫌弃,只不过强扭的瓜不甜。”
“你这句话若是让陈广坤听见了,说不定得气死他了。”
“陈广坤是谁?”
“算了,你不认识也好……”
台阶上雪花层层,互相搭着肩膀的君臣二人就像是一对兄弟般,登台而下,台下铁骑环绕,万民臣服。
……
……
女人跪坐在竹榻上,看向雪花飒飒地落到池子中,琴声如流水般荡漾在空气中,鹰鸣自她头顶尖锐地响了起来,猎鹰骤然从空中折返下降,落在她肩膀上,女人抱着螺钿紫檀五弦琵琶在弹着,比她之前用的那把音质好上不少,这把五弦琵琶的图案精美绚丽,正面镶嵌着精致的镶玉,中下部则用白贝壳嵌出了一幅画。画中一位女子吹着笛子,手里抱着五弦弦琵琶在弹奏。琵琶的背面漆着黑漆透光,上嵌螺钿玳瑁夜光贝壳,贝壳上还雕刻着精巧的刻纹。
女人轻抚琴弦,琴声远去自有冷冽之气,给这落冰之院增添些许灵气,色如白玉的手指之间琴声脉脉,旁边的细竹盘子上,一瓶温酒,两个瓷杯,一碟花生。
在临安流血夜过后,苏念妤在落水院里安顿了下来,胤皇给她送去了最上等的家具摆放在屋内,每日都是苏念妤从未讲过的精美膳食,期间大皇子来过一次,得知她在这落水院里无聊落寞,便送来一具上好的琵琶供她弹奏,惹得这院子里同住的丫鬟女官一阵不快,至于那夜为她拼死拼活的那人迟迟未来,倒是像把她忘了似的。
院子里雪松上落雪湿哒哒地挂着枝头上,弹奏良久,她放下琵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逗着肩膀上的鹰儿,猎鹰轻轻叼着她的指头,缩着脖子看起来倒像猫儿一样。
“还是你好,每天都会飞来看我,也不像某人,当初口口声声说要带我离开,可现在我不也一样是在临安城,你说他是不是说话不算数。”她捏起一粒花生米,猎鹰如电般迅速出击,她摸了摸猎鹰柔顺的白羽,柔声道:“其中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还活着,即便一开始心里疼得像是流血一样,可习惯了就渐渐不疼了,明知道留在他身边不好,可偏偏不想逃逃不掉,你说我是不是很贱。”
“呸呸!还是不要这样说,不然让他知道了又不开心了,你知道吗?他曾经问过我这样的一个问题,说路上有一个的小孩孤零零地站在左边,一群小孩站在右边玩闹,一匹高大的黑马冲向那群小孩,如果这是你手中有一根鞭子可以使黑马转离它原本的方向,你会怎么办?他当时拿着笔墨和我比划了半天,就差画出来了,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到答案出来,还骂想这个问题的人是傻瓜,你说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答案呢?”她轻轻贴在猎鹰的翅膀上,眼神迷离。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其实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该怎么选了,只是他不愿意将那个该死的答案说出来罢了,这个世界是那么地残酷,你说怎么会出现像他这样的人呢。”
“想将那匹马拉停的人才是傻瓜吧,可他偏偏就是这样的傻瓜,傻得让人心疼。”
她咧嘴一笑,站起身来抱着琵琶走进了屋内,猎鹰展翅飞,留下片片鹰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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