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沟儿,耷拉洼儿,光棍儿剩下我王桂发。”
“小山沟儿,耷拉腰儿,光棍儿剩下我一条儿。”
“河边柳树绿汪汪,王桂发我何时入洞房。”
毫无疑问,他是我们村子的“著名诗人”、“著名歌唱家”。
今年60岁的他,正值本命年,年三十那天终于结束了四年零九个月的牢狱生活,被市监狱的领导亲自开车送回了村委会。据他绘声绘色的介绍,年三十早上管教宣布他出狱并且由专车送他回家时,他的狱友们羡慕地快要哭了出来,而他也是满怀期待,毕竟已经快五年没回到他的小黑屋里了。他貌似以出狱时有专车送他回来为荣,说到这个,他总是得意的笑。我想只是监狱出于可怜他而已,毕竟他没儿没女,孤身一人数十载,而且还是因为与亲戚的矛盾才遭遇了这场牢狱之灾。
早在腊八前后,村子里就有传闻说“王桂发据说过年那天回来”,很多人都将信将疑,怎么会年三十放人?也太巧了吧?年三十的中午,我去村里的商店买烟酒,正付款时,从货架子里走出来一个人,一身黑色整洁的过膝羽绒服,布鞋,还是那满脸麻子,黝黑的皮肤倒显得干净了些。我呆呆地看了他有十几秒,才反应过来,这老家伙真回来了!我不知为什么,见他回来我竟然有些高兴,与他握个手,赶紧打开刚买来的烟,递给他一直,给他点上。
“小儿啊,你咋这么胖了。哎呀,再抽一棵?”
“你走前儿我也不瘦啊!哈哈!抽着吧!咋还今天回来呢?也好,回来过年!”
“正好今天刑满释放。开车给我送回来的。”
“哎呀,回来就好啊!你去哪儿吃饭啊?你那小破屋儿还能住吗?”
“在我二妹夫家呢。”
“你这买的啥呀都?黄表纸,锁,不烧香啊?哈哈。”
“哎呀,对,香,给我拿盒香。”
简单的寒暄之后,我将买来的香烟送给了他一盒,他不要,我硬是揣进了他的衣服兜里。回家的路上,我总觉得他变了很多,最起码最直观的是干净了,不像是在家里那样邋遢,脸上时常有黑灰。说话时也总是很小声,仿佛在惧怕着什么,老实巴交的。
年三十晚上,我去邻居家串门,一进屋,他竟然也在这。这家是他没进监狱时常来串门的人家,也是承包了他那七亩地的人家。我还是掏出烟给他点上,听他讲述着在监狱里的日子。什么军事化管理,每天学法律,一起看新闻联播,不准三五成群的在一起闲聊,任何时候不准大声说话,没经过批准不准随意走动……他讲述时,是那样的认真,说到不好的事表情会十分痛苦,撇着嘴,说到有意思的事儿时,还会双手比划比划。
我很好奇,在监狱里不可能每天都呆着吧?问他:“你在监狱时都干嘛啊?是劳动改造吗?”
“是,给我们安排到服装厂做活儿。岁数大的干轻快的活儿,岁数小的干力气活儿,全天有警察看着你,门锁上,想跑想闹事儿那是不可能。”他眼睛瞪得溜圆,手夹着烟卷儿,紧闭着嘴两个嘴角向下弯着,表情有些痛苦,又有一些作为亲身经历者的严肃认真。
“你说学法律?咋回事啊?”
“哎呀,每天都得背,都得看!不认字的有人教。”
“啥法律啊?刑法啊?”
“就是在监狱里应该怎么样怎么样,有时候管教会提问。”
噢……这应该是“监规”吧,被他说成了“法律”。
“每天都背?”邻居也好奇的问。
“那可不!天天背,白天做完活儿,晚上回来吃饭,吃完饭坐在凳子上一起看新闻联播,完后回宿舍,背法律。”
“有人挨打没?”我问他。
“有!那调皮捣蛋不服管教的,都挨打,那老电棍就往你身上戳,疼死你!”
“你挨打了没?”邻居问。
“我可没有,我最老实,就那一张床我睡了四年零九个月,从来没换过地方,别人的都是住一段时间就给换了。”
“为啥换了啊?”我好奇的问。
“说是怕是在一起住久了,熟悉了,策划干坏事儿。”
“听你这么说,你在监狱过的挺好?要不你再回去吧!”邻居开玩笑对他说。
“诶咦,那可不行,哪有在家清闲。”他用力嘬着烟,一脸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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