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私闯名宅行凶!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方县令厉喝一声,他看了看四周,而后眼珠子一转,目光又转向了被押下来的段漠,道:“这个小二也押进去,如今老药堂的仆役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来,若是熬不过来死了,刘明就是杀人凶手,凡是和他有关系的人,都脱不了干系!”
周围聚起来的乡亲们纷纷后退,鸟作群散,方县令这一招杀鸡儆猴,着实到位。
薛药满意的看着这一幕,抚着胡子哈哈大笑,被捕快一路押走的段漠一言不发,平静如古井幽泉,在酒楼的屋顶之上,东方玉盘腿而坐,漠然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目光移到段漠身上时,嘴角一撇,骂道:“蠢货。”
那一晚,老刘的小破酒馆被拆干净了。
后来的第二天,听闻动静的老刘媳妇儿从娘家匆匆赶了回来,她跑到了大牢,说的却不是什么关心的话,也不是如何想办法替老刘脱身,而是直言让老刘把所有积蓄都给她,她会照顾好儿子的。
和老刘关在一个牢房的段漠能够看见那躺在角落阴影里气若游丝的老刘脸上有着晶莹滑落,他嘴唇抖动着,最后还是和媳妇儿交代了一生积蓄的所在,他媳妇儿说了句珍重之后就走了,此后的日子,再未来过。
老刘直挺挺的躺着,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潮湿的牢顶,失了神的模样异常凄苦。
看守牢房的老狱卒瞧得老刘可怜,一日三餐都会按时送上还多加了点伙食,段漠给了他点银子让老狱卒帮忙带了些疗伤药,这才把老刘的命给吊住。
“唉,造孽啊。”
又送完一餐的老狱卒唉声叹气,渐行渐远。
段漠坐在阴暗潮湿的地上,抬头望了望那冰冷的墙壁。
等他再低头的时候,身旁已经多了一个人,正是戴着斗笠的东方玉,铁栏紧闭,铁窗完好无损,谁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它又来了,这一次死了三个。”
东方玉也是在段漠旁边坐下,从怀里掏出二个酒壶,一个丢给了段漠,自己拿着一个对着壶嘴就是豪饮,一口半壶之后他抹了抹嘴角:“那玩意不是人,我和它交过手了,很难缠,它的身份暂时还不清楚,但我摸清了一个规律,它所杀剥皮的都是男子,年龄从二十岁到八十岁都有,最重要的一点……”
东方玉眼中跳动着异芒:“我查了死的这些人身份,来自周围不同的城镇,年龄不限,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曾经是去过天魏参加大朝试的人!”
段漠握着壶把对着嘴里灌的手一顿,旋即放下,他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东方玉。
“大朝试……又是大朝试。”
段漠低低的呢喃了一声,目光回转,停在了那处于沉睡当中,蜷缩在湿冷茅草上的老刘。
东方玉喝光了壶内的酒,起身道:“我想宰了那玩意,不过有点难办。”
段漠不说话,无动于衷,犹若未闻。
东方玉只能无趣的耸肩,等段漠再一个抬头喝酒再落下的时候,身旁的东方玉又消失不见了。
牢里的日子又这样过了一周,老刘的伤势微微有所好转,方县令不闻不顾,本来是想把他们丢在牢里把这辈子坐穿。
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散了。
今天,老狱卒走进来的时候脚步沉重了许多,段漠抬起头,注视着铁栏外面的老狱卒,后者耳鬓斑白,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一抹无奈之色。
“来,吃吧。”
老狱卒把盒子里的饭菜打开,大鱼大肉,丰盛至极,可老刘却怎么吃不下去了,他知道,这是送路餐了。
“上头的命令是直接把你们在牢里斩首,我去求了个情,他们允许我来送你们最后一程。”
老狱卒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里面流动着黑色的液体:“我寻思着,给你们留个全尸吧,这东西喝下去,不会痛,很安乐的。”
段漠起身,走到了老刘旁边,老刘早就认命的闭上了眼睛,段漠扶起他,在他脖颈处一记手刀,老刘彻底昏迷过去,段漠背着老刘走到了铁杆前,脚下便是那一瓶毒药。
老狱卒叹了口气,转过身一步步往后走,步履蹒跚。
下一刻,老狱卒身后有嘎吱的声音响起,老狱卒诧异的转过身,他瞳孔猛地一缩,眼睛瞪大到极点,呆滞在原地,他看到了一幅他这辈子都永生不忘的可怕场景。
那个年轻小伙,竟然用一双手掌,轻易的拉弯了那拇指粗细的钢铁牢杆!
段漠手指放在嘴前,朝老狱卒嘘了一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旋即背起昏迷的老刘,走出牢笼,一步步踩着阶梯往外走。
老狱卒呆呆的看着那个顺着楼梯往外走的年轻人,手掌不自觉的轻微抖动,颤音道:“妖……妖怪……”
在地牢外面,守卫大门的二个捕快倒在血泊中,戴着斗笠的东方玉手上提着把青锋长剑,剑尖还往下滴着血,他舔了舔猩红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赤色之芒。
黑暗中,背着人的段漠缓缓走出,他站在出口,和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东方玉四目相接。
片刻之后,段漠仰头,瞳孔内映出一轮皎洁的半轮弯月,清辉洒满人间。
“这个世界,恶人当道,善人难存,黑暗已是无处不在。”
段漠轻轻道。
东方玉嘴角勾起一丝细微弧度。
“永夜之下,我心仍明。”
段漠那双古井无波的清澈双眸之中,涌起了一层层涟漪,似乎隐隐有什么东西要涌出,他向着东方玉伸出了手掌。
东方玉一怔,旋即嘴角的细微弧度逐渐扩大,最后放肆大笑,他随意一甩,把背后背着的一顶草帽丢给了段漠,段漠戴上草帽,俯首往前走,戴着斗笠的东方玉跟在他旁边,脸上满是狷狂邪笑。
“好久不见阿,段少爷!”
消失了个把月的剥皮魔鬼又是现身,这一次足足死了三人,还是城外那片小树林,还是同样的无皮人肉尸体。
恐慌终于开始蔓延,整个河山镇人心惶惶,一时间背井离乡之人多如牛毛,河山镇的人口一下子就少了许多,官府焦头烂额,百姓的质疑愈演愈烈。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挂在那里的无皮尸体究竟会不会是自己。
在事态即将无法控制的时候,帝都来了一纸通令,这一届的大朝试优胜者之一的薛平,将会带领护卫队回河山镇故乡,抓捕凶手,平复慌乱。
惊惶的人们仿佛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苦苦等待来自帝都的援军,期望他们能够抓到这个手法残暴,泯灭人性的剥皮妖魔。
遥远小山一座废弃的土地庙。
老刘颤巍巍的醒来,他睁开眼之后环顾四周,满目茫然之色:“这就是地狱吗?”
他记忆之中,他应该被灌下了毒药,和被他连累的小二一起去了阴曹地府,可是这地方左看右看,也不像是地狱啊。
突然,老刘看到了前面门槛坐着的男子。
男子缓缓转过头,老刘瞳孔猛地一缩,脸上攀满了难以掩饰的惊惧之色,那张有着狰狞疤痕的脸着实吓得他心跳漏跳了一拍,看来这地方果然是地狱,不然怎会有如此可怕的人。
“蠢货。”
东方玉斜瞥了他一眼,拿起旁边的斗笠戴上,起身淡淡道:“接下来的日子你就老老实实呆这里,等时间到了,会有人来接你回河山镇的。”
老刘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失神喃喃道:“我……我没死?”
东方玉走出小庙,渐行渐远。
“是……是他?”
望着戴着斗笠离去的东方玉,老刘终于是想起,这不是段漠的那个朋友吗?
“小段呢?”
老刘后知后觉,却是遍寻不见段漠的人影。
有几个鼻青脸肿,草莽打扮的汉子哭爹喊娘,火烧火燎赶来,见到老刘便是赶忙凑过来,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完全一副伺候亲爹的姿态,老刘坐在地上看着周围那一张张献殷勤的肿胀脸庞发愣。
这些人乃是此地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的凶悍草莽,在附近镇上也颇有名气,寻常日子,打家劫舍的事没少干,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结果没想到今天突然来了二个陌生人,这些草莽还不待逞凶,只是眼睛一眨的功夫便天旋地转,一个个倒在地上,遍体鳞伤,那二人中的草帽男子道了一句让他们照顾好山上破庙里的人,有一丝差错便拿命来抵,被揍得浑身是伤的几人顾不上什么,连滚带爬的就来了破庙,玩命的伺候老刘。
老刘呆呆的望着外面,脑海里浮现了一张总带着和善笑容的干净脸庞,那个在他小破酒楼内干了一年小二,那个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和和气气的年轻小伙子。
他突然,自己的小破酒馆这一年里,似乎是容下了一尊大佛。
……
河山镇,城外小路。
二人并肩而行,一人头戴斗笠,一人则是草帽,四周垂杨柳青石桥,绿草芳芳一片安详,难以想象,就是这么一片宁静的地方,却是剥皮魔鬼行凶之地。
“喏。”
东方玉抬头朝不远处的小树林努嘴,在几颗树下,还有着斑斑血迹,想来就应该是无皮尸体所挂的地方了。
现在的所有无皮尸体都被送回了官府,二人在这里找不到什么线索。
“我手里那张人皮就是从它手里夺来的,我和它交过手,它的出招极其诡异,防不胜防,若是我和它死战,胜负五五开吧。”
东方玉捋起左手袖子,在他的左手小手臂之上,有着五道已经结痂的抓痕。
“看来它无心恋战,不然你得吃大亏。”
段漠抬头望了一眼东方玉手上的抓痕,凝目道,东方玉听闻倒是耸了耸肩,不以为然。
“走吧。”段漠往前而去,随意道:“这里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且去官府瞧瞧那些无皮尸体,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二人朝着河山镇而去。
前方是一座青石拱桥,桥上站着一个倩丽女子,白裙红衣,凭栏而立,遥望着远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段漠二人走过拱桥,和女子擦肩而过,东方玉头也不抬,对他来说,再美的女子都是红粉骷髅,他早已无念想,他此生只对手中剑感兴趣。
段漠倒是脚步微顿,多看了一眼女子的侧脸,这是个很美的姑娘,明目皓齿,唇红齿白,只是精致小脸上并没有什么笑容,黛眉微皱,望着远处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在等什么。
段漠收回目光,二人走过了青石拱桥,女子一人独立桥上,清影绰约。
白裙红衣的姑娘桥上婀娜。
这的确是一副美的如画的场景,但是对段漠来说,在二年前,他的心就已经沉寂了,世间再美的女子,也无法拨动他一丝心弦。
一会儿之后,河山镇已经近在眼前。
河山官府虽然戒备森严,但是对段漠二人来说却如自家大门,随意进出,满院护卫愣是没人发觉,片刻之后,二人寻到了停尸房,一具具尸体摆放在地板上,皆是盖着白布。
“一二三四五六……”
段漠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他眉头缓缓皱了起来,最后停在了最后一具白布尸体之上:“七!”
第一次死了一人,第二次死了二人,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死了三人,总数应该是六人,这里为何有第七具尸体?
东方玉翻开尸体上的白布,一具具查看过去,被拔掉了人皮的尸体,可谓是可怖至极,彻底的鲜血淋漓,都是外翻的红肉,徒有一个人形模子。
待到第七人的时候,东方玉翻开白布只是看了一眼便放下,眯眼低沉道:“这是个女的。”
段漠十指交叉于身前,沉思。
也就是说,第三次死的是四人,还有一具女子无皮尸体被官府掩盖掉了消息,毕竟到目前为止,死的都是男性,并未出现过女子,官府自然不希望把恐慌的人群再度扩大,所以隐掉这消息也无可厚非。
“这六个男的都是参加过大朝试的,就是不知道这女的是否也是。”
段漠走到了旁边的架子上,寻找关于这些尸体的档案,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牛皮袋子,袋子的正面用朱红色毛笔写着异常醒目的三个大字:无皮案。
段漠打开袋子,一页页翻过去,上面都是死者的相貌、身份和种种详细内容,虽然被拔掉了皮,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但是通过死者身上的物件、衣服等等还是能够从周围城镇那些失踪案中找到相匹配的人。
翻到第七份的时候,段漠一边仔细扫过上面的资料,一边轻声道:“这女的没有参加过大朝试,她叫简绣,是青山镇简家……”
段漠的声音戛然而止,正顿在地上查看尸体的东方玉一愣,旋即抬起头,却是错愕的发现,拿着档案站着的段漠,一向古井无波,就算天塌了也不动于色的他,脸上竟然涌现了一种叫做震惊的表情
东方玉心头咯噔一跳,一种极端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蔓延而开。
东方玉赶忙起身,段漠手上拿着的档案正翻到那女子的画像。
“这……”
东方玉微微皱眉,看着上面那张精致清秀的女子脸庞,旋即看向了段漠:“没什么问题啊,你认识她?”
段漠不说话,只是看着东方玉。
东方玉摸了摸下巴,仔细的看了看画像,有些不确定的道:“这女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段漠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城外,青石拱桥。”
东方玉猛地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
东方玉惊色道:“她在二天前就死了!”
段漠微微抿嘴,眼中有着凌冽:“今天我们桥上碰见的人,和这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就是她!”
东方玉和段漠面面相觑。
这名为简绣的女子,于二天前死于城外小树林,被剥皮虐杀,而就在前不久,二人又在石桥上见过了她。
诡异至极,匪夷所思。
“难倒是这份资料错了,这具女性尸体,并不是这个叫做简绣的女子?”
东方玉紧紧的盯着段漠。
“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这尸体连皮都剥了,无法准确认定身份。”
段漠手指摩挲着手上的纸张,低沉道。
东方玉眉头紧锁,道:“或者说,她还有个孪生姐妹,我们碰见的是她姐妹?”
段漠将手上的纸张放回牛皮袋子重新封好,拿回之前的架子上:“不管怎样,这青山镇简家我们得走一趟了,从之前死的六人来看,他们之间都有共同点,皆是参与过大朝试的人,所以它杀这女子还剥皮,肯定有另外的共同点。”
段漠双眸漆黑如墨,接着道:“如果我们可以找到这个共同点,或者说原因,我们说不定就能找到它的下一个目标,到时候自然有机会擒住它。”
东方玉吐了一口气,用力的搓了搓脸,神色突兀的有些异常。
“哎!那玩意说不定真是什么妖魔鬼怪呢。”
东方玉朝着往外走的段漠喊了一声。
段漠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目光异样的看着东方玉:“恩?难不成怕了?”
“笑话。”
东方玉满脸不屑之色:“我东方玉何曾怕过?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我们要面对的这个对手很不一般,我劝你现在想清楚,省的到时候想脱身也难了。”
段漠推开大门,往外走去,脚步平静而沉稳,声音中多了一抹年少桀骜:“容它这小鬼小怪,再来上一打又如何?”
东方玉目视着段漠的背影,微微眯眼,却是咧嘴一笑。
天魏的人又怎会知周夏段漠的跋扈。
段漠和东方玉二人出了城外,往东走了二十里地便到了青山镇,这方圆千里有足足十几个城镇,皆是隶属于青山郡。
二镇相邻,所以河山镇的扒皮恶魔之事也在青山镇影响极大,段漠走进城门的时候被仔细搜查了好久,至于东方玉则是眼睛一眨的功夫就消失不见,等段漠进城之后又鬼魅般现身,而且连简家的住址都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二人从简家围墙一跃而入,落地连灰尘都没溅起,在庭院内迅速穿梭,如今的简家正在大办丧事,河山镇那边尸体的消息已经传来,只不过官府严令他们不许说出去,简家纵使是大户人家,也不能和官府作对,只能咽下一切,对外宣称简绣死于匪徒之手,匆忙举办丧事。
段漠他们对于那一院子哭哭啼啼,披麻戴孝的人群不感兴趣,二人直接潜入了简绣生前的屋子。
“我了解过了,简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没有什么孪生姐妹,所以第一种可能性被推翻了。”
东方玉一边翻看着这明显是女子闺房内的物件,一边对着段漠道。
段漠走到梳妆台前,低头看着桌子上的胭脂水粉,随意翻了翻,道:“如此看来,那具无皮尸体的主人,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个女子了。”
段漠打开梳妆台的柜子,里面除了大量的胭脂之外,还有几个戏耍用的面具,段漠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东方玉在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沓书信,看了一看,微微撇嘴,怪笑道:“哟,没看出来么,这个看上去蛮正经漂亮的姑娘,原来也是个水性杨花的浪荡主。”
东方玉把手上的一沓书信塞给了段漠,转而继续寻找有用的线索。
段漠看了二眼书信,这么一沓,却都是给不同的人,言辞暧昧至极,例如什么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之类的,对于这些风流子之间的往来情调,段漠一向不感兴趣,把手上的书信放在了边上。
片刻之后,二人对视一眼,无奈耸肩,找了半天,一点有用的线索也没有,除了发现这看似是大家闺秀的简绣是个喜欢浪荡的多情女之外便没有其他的收获了。
段漠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一起抵着下巴,望着面前的柜子沉思。
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打开的梳妆台抽屉的面具之上,他微微眯眼,下一瞬,他眼中精光一闪,连忙问道:“那玩意是男是女?”
“男女?”
东方玉一怔,有些犯难:“我说过了,那玩意可能不是人,哪来男女之分,你要硬是让我说个性别出来的话……”
东方玉摊了摊手:“我发现过一根长发,应该勉强算是女的。”
段漠拿着面具起身,目光炯炯:“看样子,我们这一趟来还是有点收获的。”
“什么意思?”
东方玉一头雾水。
段漠晃了晃手上的面具,东方玉一愣,他也并不是傻子,很快就反应过来:“面具?人皮..面具!?”
“没错,我们在石板桥上见到的那个简绣,恐怕就是戴着人皮.面具的扒皮恶魔。”
段漠郑重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的是,它究竟是只戴了一个简绣的人皮.面具,还是直接披上了简绣的全身人皮。”
东方玉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如果只是单纯的戴上了简绣的人皮.面具,这个还在容忍程度,但是连人皮都能直接披上,这是什么概念?
天下真的有这种事情吗?
“果真是妖。”
东方玉抖了抖身子,只不过神色似乎更兴奋了。
这个家伙一向来都是哪里危险往哪钻,最喜欢对上稀奇古怪的各类对手,人家越强他就越兴奋。
段漠没有理会那跟打了鸡血一样的东方玉,皱眉思量,现在已经可以推测出这扒皮恶魔应该是女的,或者说是个能穿上女子人皮的东西,但这只是个推断,谁也保不准它会不会突然就换上男皮。
这玩意的隐匿手段高的离谱,连段漠和东方玉从它身边走过都没有发现异常,更别提别人了,所以它只要穿上人皮,那便跟常人无异,自由行走,这一点颇为棘手。
“走,这青山镇还死了一人,是第二次死的二个之一的一人,名叫刘旭峰,是个农家人。”
段漠离开了此地,这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线索了,他要去另外的地方看看,东方玉迅速跟上。
刘旭峰的家在城外的村庄,是个小茅屋,屋里并没有人,段漠向村里的人打听了一会刘旭峰,凡是提起这个名字的农家人,无论老少都直摇头,显然对这人很不感冒,提起最多的一点便是这已经快到知天命年纪的人却还整天喜欢流连烟花场所,寻常农家人当然只去得起那些低档的窑子,他乐此不疲,只要有点闲钱便往那窜。
可谓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喝醉了,赌输了,就回家拿老婆孩子出气,他媳妇前些日子刚刚因为受不了这等虐待带着孩子逃走了。
所以对这个不得人心的牲口,纵使他不声不响消失了好几个礼拜村里人也没什么讶异和动静。
段漠和东方玉离开了青山镇,去往另外死的几人地方,花了一天工夫都去了个遍,傍晚的时候回到了河山镇,随便挑了个客栈便是住下。
“跑了一天,没啥有用的收获,除了这六人都是曾经参加过大朝试落榜的,都没找到什么共同点。”
东方玉意兴阑珊,灌着酒打瞌睡。
段漠拿了纸笔,铺在桌子上,下笔遒劲有力,颇有一番龙蛇行走之味,他把今天白天得到的信息都付诸笔端,简绣作为唯一特例的女性,写于最上,下面刘旭峰、胡金等人列在一起。
“简绣,大户人家,喜好面具,生性放荡,容貌出色,未参加大朝试,未婚。”
“刘旭峰,农家人,普通相貌,吃喝嫖赌,流连青楼,二十年前参加大朝试落榜,有妻儿,品行恶劣。”
“胡金,商人,一般相貌,家财上等,一月前休掉糟糠之妻,娶高官之女。”
……
段漠写了满满一大张纸,目光一个个扫过,想要找到共通点。
正在段漠沉思寻觅之时,东方玉喝光了壶中酒,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到段漠边上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便是一阵头大,对于这些他连看的兴趣都没,摆手道:“反正这些都不是什么好鸟,死就死了。”
东方玉拿起斗笠,继续道:“你继续研究,我再到城外转转,看看还能不能蹲到那玩意。”
正在认真思考的段漠没有回声,东方玉也不在意,抬脚便往门口走。
“等等。”
就在东方玉刚打开门的时候,段漠古井深潭般的漆黑双眸中陡然掠过一丝涟漪,连忙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啊?”
东方玉一愣,旋即道:“我说去城外转转,想去再蹲一次那家伙。”
段漠摇头:“不是,再前面那句。”
“再前面那句?”
东方玉狐疑道:“我说……这些都不是什么好鸟,反正死就死了吧,怎么了?”
段漠仿佛找到了新大陆一般,立马起身拿起笔,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纸张:“都不是什么好鸟……”
段漠猛地抬笔在简绣的生性放荡之上划了一笔,然后依次往下,刘旭峰的流连青楼,施暴妻儿,胡金的休妻等等,算上简绣,总共七人,都有情感上的相同点。
东方玉后知后觉的走进来,看着段漠划出来的词出神。
段漠微微抿嘴,用笔重重的在中间写下三个大字。
负心人。
没错,死的人,无论男女,都是对感情如同儿戏,极不负责之人,完全可以称之为负心人,甚至如刘旭峰之流,更已经是令人发指。
“找到共通点了……”
东方玉喃喃自语,眼睛越来越亮。
“哈哈。”
东方玉放声大笑,重重的拍了拍段漠的肩膀:“看来找你帮忙还真是找对了啊。”
段漠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东方玉也不在意,快步就跑了出去开始着手寻找符合这共同点的人,虽说这周围城镇十数个,但终究男的参加过大朝试又是负心人的没多少,而女子则更稀奇了,毕竟在这民风保守的小城小镇成长的女子大多都是大家闺秀。
“看来这是个有故事的妖怪啊。”
段漠放下笔,耸了耸肩,摸摸肚子,也已经饿了,这一天跑动跑西,也没好好吃过东西,于是他便推开门往楼下走想让店家整点零碎饭菜填填肚子。
刚下楼梯便听到下面传来的喧闹声,这已是晚上,食客大多都已走完,大堂内只剩下一桌人,三五成群的勾肩搭背,喝的醉意朦胧,脸红脖子粗的乱吼乱叫,好不纷杂。
客栈小二和掌柜的在一旁聊天打发时间,想等这一桌人吃完再打烊,但也苦恼不知道这几个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终究会喝到几点,作为店家,总不能去赶客人走吧。
段漠下楼问掌柜的要了几斤熟牛肉和酒菜,坐到了略微清静的大堂角落,很快店小二就送上了饭菜,段漠不急不缓的夹起一筷子塞进嘴里。
“哎,我跟你们说,三年前我鞍前马后替薛少爷办了多少事,这一次他官服加身回来,哈哈,我可算能沾点光了。”
“这薛少爷倒也了得,平常日子老药堂的那几个来找我们办事也是客客气气,前二天来的时候牛气冲冲,我还纳闷他们是不是吃错药了,没想到第二天就得到了薛少爷登上大朝试的消息,啧啧……”
“来来来,喝,我们哥几个发达的机会了,等明天薛少爷回来,可得好好和他说上一番,这个时候不趁机联络感情,以后就没机会了。”
低头咬牛肉的段漠筷子一顿,他可以忽略耳边的一切事情,心静如水,但是也能听到百米之外的蚊虫羽翼之声,那些人的大堆废话全被本能的忽略,但是其中的几个词却是落入了他耳朵中。
薛少爷,老药堂。
段漠终于是眯起了眼睛,的确,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他转过头,望向了那远处从他下楼起就没正眼瞧过直接忽略的一群人,这几人都是看上去便凶神恶煞的那种人,身上纹着各色之物,其中一个光头的大汉和臃肿男子特别显眼。
河山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段漠这一年之内,也顶多逛了半个河山镇,所以这边一片的客栈之类的掌柜小二等人才会认不出他来,更别提他还戴着个草帽。
可这光头大汉和臃肿男子就不一样了,他们在河山镇可是小有名气的地痞流氓,成群结队,只要给钱就会办事,下手狠辣,和官府那边也有关系打点,所以寻常人家可不会去招惹他们。
强拆老刘的酒馆,便是老药堂找的这群人,用刀鞘拍段漠脸羞辱他的也是这群人,拿热菜盘子扣段漠头上的还是这群人。
段漠在河山镇里,认识他的人都说他脾气好,整天笑呵呵的,和善个紧,礼貌也懂事,颇得街坊邻居喜爱,可若是换个地方,换群人,就如恶洲,就如无法地带,见到他这张脸庞,纵使是那些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的大恶徒也得第三条腿都打颤为止。
东方玉前不久就在感叹,一年的安稳岁月已经磨掉了段漠的菱角,让他变得不像他了,东方玉觉得段漠已经失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张狂,该有的盛气。
想当年,初入恶洲的段漠,最先让世人知道的,是他那令人头皮发麻,心头胆寒的睚眦必报。
这是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不死不休的疯子。
不过不得不说,退出恶洲,在河山镇蛰伏了一年,段漠的心态的确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否则也不会忍下那一日的羞辱。
段漠重新低下头,埋头解决面前的饭菜,他对面的段微微撇嘴,突然诡异一笑,手指轻捻。
有凉风透过窗户吹进,夜晚的风,一向很凉很冷,似乎可以渗进骨子里,被寒风侵袭的光头大汉冷不丁的抖了抖身子,愈发醉意朦胧,抬头看了一眼,扯着喉咙喊道:“哎,小二!赶紧的,把窗户关上,你他娘的,快冻死老子了。”
小二嘟囔着走过去关上了窗。
光头大汉还没继续夹几筷子,又是一阵凉风吹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气的一拍筷子在桌上,吼道:“小二!你这该死的小二!”
小二懵了,而后指着那个站在窗户边的斗笠青年,委屈道:“这不关我事,是他开开的。”
光头大汉恶狠狠的转头瞪着那个倚靠着窗棂的斗笠青年,骂道:“小子,你挑事呢?”
东方玉微微压低帽檐,指了指左手边那个端坐在桌子上,背靠着众人的挺拔背影:“我们家少爷说天比较热,还是开着窗比较好。”
段漠放下了手上的筷子,轻轻叹了口气。
这东方玉。
真的是。
该死。
东方玉瞅着那气势汹汹走过去的光头大汉,斗笠下的脸庞上满是古怪笑意。
本就凶煞极重的光头大汉此刻酗酒之下更是毫无控制,一脚便是踹在东方玉身前桌子上,力道之大,使得桌子滑出去好几米撞在另外一张上,汤汁酒肉洒了一地,那光头大汉伸手看似熟络的揽住段漠的肩膀,实际手腕箍着他的脖颈,缓缓用力,阴冷笑道:“小子,我听说你好像觉得很热,要不要大爷我帮你凉快凉快?”
东方玉唯恐天下不乱,大喊道:“喂,你干啥,你要是敢动手,我立马就报官抓你们!”
不远处那一桌人放肆大笑,臃肿胖子乐道:“去啊,我们就在这里等你报官。”
旁边一人哈哈大笑:“小子,要不要我去帮你们喊,那方县令我们可是熟得很呢。”
光头男子嗤笑一声,手臂猛地用力,想要将段漠狠狠甩在地上,下一刻,光头男子便皱紧了眉头,他这倾力之下,竟然根本无法将端坐在凳子上的段漠扯倒。
下一刻,一只修长手掌缓缓抓住了他的手腕,巨力之下,轻松拿开了他箍在脖子上的粗壮手臂。
“疼疼,疼!”
光头男子哀嚎不止,桌上几人惊骇欲绝。
东方玉咧嘴狞笑。
好戏,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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