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长生阿余长生。”
何清神色莫名,终是苦涩长叹一声:“你予我四年折磨,我毁你一生修为,我们扯平了。”
何清停在古林山脉外围,站在树干之上,从他这个角度能俯瞰远处整座百善城,即便是深夜,百善城主街处依旧灯火通明,如黑夜中的一盏明灯。
久站之下,不免勾起了心底最深的回忆。
何清视线略微有些模糊,他仿佛见到百善城的上空有一个墨绿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背对着他,男子一身肉眼可见的绿色阴气,似是觉察身后目光,缓缓转过头,露出一张极为俊秀的方正脸庞,只不过这出色皮囊之上却布满了阴沉之色,他紧紧盯着何清,突然放肆大笑:“我先死,你随后,黄泉路上,我余长生定再送你一世苦难!”
场景变幻,墨绿男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袍遮身的年轻人,后者摘下头上帽子,露出脸庞,但这张年轻脸庞上却有一道极为狰狞可怕的蜈蚣状痕迹,从眉心一直蔓延到嘴角,几乎生生劈开了整个脑袋。
可怖容貌的黑袍年轻人神色冰冷,注视着何清,淡漠道:“我脸上这一刀可是你留下的,你说过要还我一次恩情的,你可千万不能死,等我修为大成,我定会来找你,恶洲十年,我只认了你一个兄弟。”
画面转换,一个腰间挎着三把刀的轻佻青年背靠大树,枕着手臂,向着何清嬉笑道:“没事,你先走,天塌了有我。”
何清绝尘而去,而轻佻男子慢慢收敛脸上笑容,直起身,他一脚踹断身旁足有一人怀抱粗细的三丈古树,拦住了过路,在他身前的地平线上,有一抹黑色奔涌而来,地面颤抖,千骑卷狂雷,如一线江潮。
领先的一骑白马红衣,红缨长枪拖地,在地面之上拉出一条深深的沟壑,说不出的写意风流。
“极刑者!你走不了!”
红衣脚踩马背,一跃而起,高达数十丈,悬在高空,如天神降临,他紧握手中长枪,灵力源源不断的凝聚,而后扭腰倒身,狠狠一掷,夹杂着无匹力量的长枪带着刺耳的音爆之声,直冲远处策马奔腾的黑点而去,轰隆喝道:“一入恶洲无退路,你该死了!”
马上人影头也不回。
轻佻男子面色一肃,冷喝道:“放你的狗屁!”
轻佻男子一拍腰间,竟是头一次三刀齐出,他拔地而起,迎向那力道恐怖飞驰而来的长枪,朗笑如雷:“何清!四年交情,我秦纪为你破禁一次!”
“三刀流!落龙!”
上冲的轻佻男子左右手各持一刀,嘴里还咬着一柄,白芒闪烁中,如长虹而起,身化一条白色长龙,于长枪硬憾在一起,二者相触刹那,长枪瞬间崩溃,半空中的红衣男子面色第一次大变,白龙趋势不减,狠狠轰在了红衣男子身上,男子如抛落的流星坠向远方,白色长龙并未停止,随后力道更猛,往下方大地笔直而下,落在一线黑潮中央。
地面震颤,尘土飞扬。
待尘烟散去,千骑队伍已然崩溃,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在那中间,衣衫已然被鲜血浸湿的轻佻男子神情肃穆,丝毫不管周身传来的剧痛,三刀入鞘,他向着何清离去的方向郑重抱拳,低沉道:“兄弟,好走!”
画面到此终于是缓缓淡去。
立于树干之上的何清重重吐气,默然不语。
什么大元州,什么奴隶商人,何清四年里一直身处恶洲,那个被誉为周夏禁地的混乱之地,他时时刻刻面对的,也是一个修为远远超出百善城人想象的恐怖魔头。
何清此刻眼前最后浮现的,是那一抹白衣。
“真的要走?”
白衣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镜中蒙着薄纱的自己,在镜子内,也可见到赤裸上身,却满是可怕伤痕的何清从身后走来,从背后环抱住了女子肩头。
“我是百善城人。”
何清脑袋埋在女子香肩,轻嗅那股如兰香气,轻声道:“百善城,百善人,百善孝为先。”
女子咬着红唇,道:“你留下来,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线生机,黑影和秦纪都在动用各方面的力量在找办法,还有……”
不待女子说完,何清便摇头道:“没用的,整个周夏能找出比余长生还要厉害的毒师吗?除非三百年前的老毒物复生,否则一切都是虚妄。”
“最后二年,我得回家看看。”
何清偏头在女子俏脸上轻吻,笑道:“放心,我还会再回来的。”
女子并不言语。
等到何清再回来的时候,也是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该死的余长生。”
女子紧紧咬牙。
何清微微摇头,道:“他阿……也是个可怜人。”
女子清澈双眸内有光芒闪烁,如玉纤手握住肩膀上的粗糙大手,终于是下了决心,道:“走之前把刀留下。”
何清一怔,苦笑道:“你还不愿放弃吗?”
女子抿嘴不言。
何清眉眼温柔,轻抚女子秀发,柔声道:“行,都听你的。”
画面逐渐淡去,最后的一幕是女子盘膝而坐,仔细又郑重的将膝上血红色重刀用布条一圈又一圈的缠起。
“我曾朔寒闻苦角,也曾借命阴曹。”
“我曾绝罅渡恶谷,也曾夺运凌霄。”
“四载峥嵘桀骜,只为一人封刀。”
皓皓月辉之下,站在树干上的何清如大鹏展翅一跃而下。
此生无悔入恶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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