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指是县里的衙吏,处理这种事自然也算是熟门熟路的。他先是大喊了一声:“杀人了!”
待得村民们差不多集齐了,他就把地保王大榜叫了出来,让他把和李铁头同属一甲的,他住家附近的九户人家都看管起来,并把现场保护好。他便去县衙报官了。
今天本不是放告的日子,衙门并不审理案子,但这回被杀的是粮长,又是全家被杀的灭门案子,是必须立刻禀报的。
王六指来到县衙的时候,县令张葫芦——这是乡民们给他起的诨号——正在县衙六房的户房里会同各房书吏核算今年的秋粮应征人数,这几年各村里逃荒的人数很多,原来统计的户口情况早已不符合实际情况了,张葫芦让各粮长重新统计了一次各村户口情况,以备征粮之需,此时,他们正在统计抄录新的名单。
按理说张葫芦不是这么认真的人,但是他不是两榜进士出身,只是个举人,在每年的考评中很难获得好的排名——前边说了,大明朝首重科举,两榜进士出身的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考评的时候一定是好评,其他出身的就算是做得很好也得不到上等的考评,而明朝对官员的考评首重田赋,也就是说首先看官员田赋的征收情况,征收的不好的,完不成任务的,不仅要降职罚俸,还要赔付未完的钱粮,甚至调到别的地方任职,也还是要赔,这就由不得他不上心。
王六指是衙吏,自然知道县老爷现在在忙什么事。张葫芦平常日子里除了收银子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其他的时候基本都处于半睡半醒状态,只有到了朝廷收粮的时候是全天睁着眼睛的,甚至夜里都睁着一只眼。
所以,他直接就走到了户房,轻轻敲了敲门,说道:“县太爷在里边吗,小的有要事禀报。”
“有事以后再说,县太爷正忙着呢!”王六指听出这是张葫芦的贴身跟班高升的声音。
“是灭门的案子,死的是一个粮长。”王六指只好说道。
“什么,粮长?死了?粮食收上来了吗?”张葫芦难得口齿清晰的问道。
“这……还没有,太爷不去查看一下?”
“死的真不是时候——你们继续——外边的是谁?”
“小的王福壮……”王福壮是王六指的大名。
“哦,王福壮,你去传仵作和三班衙役在堂前集合,本县一会儿就过去。”
“是,太爷。”
王六指去班房里招呼了一下值班的衙役,让他通知其他衙役,自己到县城西边的市场去找仵作王小五。
王小五是个杀猪的,子承父业,他们家世代杀猪,世代做仵作,是祖传的手艺。仵作相当于现在的法医,但在那个年代却是下贱的营生,很多都是由屠户来做的。
王小五在肉铺子里远远地一见王六指走过来,便知道怕是又有了人命案子了。
没等王六指走到,他拿过一块破布来,擦了擦手上的油,转身进了铺子,拿出了一个小提匣,拎在手里,跟柜上的伙计交代了一下,便绕过柜台走了出来,迎着王六指走了过去。
两人一碰面,王小五动了动脸上的横肉——这相当于笑了一笑——说道:“六指兄弟,谁家又死人了?”
王六指和他也很熟,平常日子里没少在他这儿半买半拿他的肉,当然,有别的人想干杀猪的营生,王六指也会帮着他让对方做不成。
“李铁头,全家都死了。”王六指对李铁头还是有感情的,没有像往常那样事不关己,甚至语气里会有些幸灾乐祸,这次的语调也带上了点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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