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与他的族兄齐王颜复九,就“郭家没有一只好鸟”这个观点,达成了一致共识。宾主尽欢残席撤下之后,酒足饭饱的颜复九,抹着嘴巴挺着肚子出了宫,而瞬间变得面沉似水的宣德帝颜狩,却倒背着手走到了皇宫南面的御马监。
颜狩老远便看见了跪在门口,正开门迎驾的小太监柳执,便朝着身后的总管李清挥了挥手:“你先回冬暖阁吧,朕要在陆监事这里坐一会。”李清应了令,但也只是转了个弯,走到了墙根的拐角处,面色阴沉的盯着御马监的方向。
颜狩与陆向寅说了什么,没有旁人知道。可再次走出御马监的宣德帝,已经一扫方才的颓霾之色,昂首阔步的走了一个虎虎生风。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一直蹲在墙根的李清,哈哈大笑着招了招手:
“哈,让你回冬暖阁你怎么没回啊?也好,你就陪着朕在这皇宫里头走动走动。这么大的皇宫这么多间屋子,可是朕好像也就去过那么几个地方而已。”
“陛下您平时日理万机,没日没夜的把自个困在奏折之中,这才会连自家的宅子都没逛过呀。这二十年来,也没有一日能睡过三个时辰的。如此勤勉克己的君王,真可称得上是亘古罕见呐!”
“是吗?朕睡的有这么少吗?”
“那还能有假?每一夜的时辰,在起居注上都有记录的。最长的一次……哦对,还是您施展雷霆手段,除掉郭云松那回,奴才记得,那一夜您睡了约有两个半时辰。”
颜狩闻言哈哈大笑,自信的目光中带着凛凛杀气,看着不远处的那间炼人房,喃喃的自言自语道:
“估计要不了多久,朕就可以多睡些时辰了。”
柳执刚刚送走了宣德帝颜狩,便走回到御马监的正厅之中。他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桌上的鲜果点心,一边对自己师傅问道:
“师傅啊师傅,陛下来找您说什么了呀?”
他这话,哪怕在市井民间说起来,都是极为唐突、也很犯忌讳的。可是陆向寅却并没有出言喝止,而是眯着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向眼前这个忙碌的小胖子回答道:
“陛下他呀,不过是被齐王殿下给惹恼了,嫌他不会办差而已。就像事你平时做错了事,师父也会骂你一样啊。”
“哦……这么说的话,陛下还是很疼齐王的呀!”
陆向寅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看样子是对自己徒弟的这句话十分满意。
柳执收好了杯盘,又从厨房之中端来了一盆热水,熟门熟路地帮陆向寅洗起脚来,嘴里还絮絮叨叨的说着宫里小太监们都在传的一些流言蜚语。
也不知道陆向寅这个太监中的祖宗,为何会放任自己的弟子,如此触犯宫中当差的忌讳。他只是满目慈祥的看着这个嘴碎的小胖子,就像普通农家的爷爷一般,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
宣德帝用过晚膳,便在冬暖阁中提笔落印,给卫安恒下了一道黄绫圣旨,命他在奉京城中公开审理“前中山王郭云松之外孙——沈归,谋害巴格一案。
而后,又暗下一道手书,给祸首沈归写下了几句评语:沈归其人,纠集地痞无赖,扰乱祭祖大典,激起萨满教大长老——代萨满巴格陈年隐疾在先;又暗中杀人意图嫁祸良医孙白芷在后;此子心肠之毒辣、手段之残忍,可谓世所罕见。命尔速速查明真相,给朕、与幽北三路之千万百姓一个交代,以告慰萨满教巴格,在天之灵。
天才刚擦黑,一明一暗两道御笔手书,便已经摆到了卫安恒的案桌之上。卫安恒完成了洗手、漱口、焚香、祭拜这些规矩之后,才敢轻轻的打开了圣旨与手札。待他看明白之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来:有这两道圣谕傍身,那将来无论此案的赢家,到底是那按兵不动的丞相李登;还是君临天下的颜狩,都定然不会波及自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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