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陈大人,您的那位费贤弟,只不过是在睡梦当中,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碎石砸死;既谈不到忠义千秋、也没有死战不退、更说不上是壮烈殉国。”
接下来,这名男子一边简单的介绍起三门湾的战事情况,一边四处打量起了陈士杰屋中的陈设与布置来。
“哦!老夫明白了!原来尊驾是秦人派来劝降的说客!哈哈哈哈……想我陈士杰虽无才无德、却也多少念过几天的圣贤书、总知道廉耻二字该是如何写法!你们怎敢视我陈士杰、如同函谷关那只江姓媚犬一般无耻!罢了罢了,有道是两国交兵、不杀来使!今日本官便放你安然离开洛京;只待明日清晨十分,老夫自会手提三尺剑,率领洛京军民百姓,与尔秦贼等决一死战!”
这一番话,真可谓是慷慨激昂,就连陈士杰本人说完之后,都从心底生出一股豪迈之情、眼中也隐隐有泪光闪烁……
“陈大人一身上古贤士之风、胸怀无双国士之义、委实令在下万分钦佩。只不过尊驾替天子牧民一方、经略洛京已二十八载有余;对于此地的山川河流、草木民生,也自然是了如指掌咯?”
“呵,为官一任,理当如此。”
“好!”
听到这里,这名中年男子拍了一下巴掌,随即上身前倾、压低了声音对陈士杰说道:
“神都洛京,在籍民户三十万余、有民八十万余。按照北燕朝廷的官储粮规制推断,那一十八座官储粮仓,也足够城中军民百日用度。”
“呵,我洛京城仓廪充实……”
“陈大人别急,先听在下把话说完。洛京城的护城兵勇,常备军力约有两万之数;待战事爆发、也可迅速征补至五万劲卒。神都洛京历史悠久,城防坚实牢靠;自陈大人上任以来,更是三年修一次河道、五年补一次城防,真可谓固若金汤、鬼神难渡……”
“这……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大人,正所谓说话听声、锣鼓听音;把事说的太明白了,容易失了体面……您说呢?”
接下来,此人仍然没有说到正题,只是继续如数家珍的阐述着有关洛京城的林林总总。随着对方的账目越说越细致、陈士杰也逐渐回过了神来!他这哪是在考较自己的政绩啊!分明就是在告诉自己一个事实:
这座洛京城,其实任何人守不住了!
谁家里的事,谁自己心里最清楚。尽管此人叙述的账目,都是北燕户部登记在册的官帐;但陈士杰作为始作俑者,当然清楚这其中究竟有多少猫腻了。
平心而论,陈士杰此人老成持重,又是正经八百的头榜进士出身;再加上他与皇后娘娘还勾着一门远亲,所以才能在洛京城这么重要的地方,足足干了近三十个年头。
对于他来说,每五年一次的翻修城墙、究竟花了多少银子;一十八座官粮仓里,又存着多少来自于粮行大户的“顶账货”;那些在籍的兵丁乡勇、有多少是吃空饷的白丁;军械铠甲的存储量之中,又有多少亏空……这些小把戏旁人无从得知、也不敢问起,但陈士杰自己却心中有数。
的确,从账面上来看,秦军想要在百日之内拿下神都洛京城,不亚于痴人说梦一般;但陈士杰恍然大悟之后,自己略一思量,便已然估算出了其中的巨大差异。
十天,最多只能守住十天而已!
此人眼看陈士杰汗如雨下、又立刻从怀中取出了一本薄账,扔在了陈士杰的面前。
陈世杰拿起翻开一看,其中桩桩件件、俱是这二十八年之间,自己与本地富户豪绅互相勾结、亏空朝廷的账目!
公平的说,陈士杰并不算是一个典型的巨贪酷吏;甚至在他为官之初的三年当中,还谨守着清廉奉公的底线!只不过那些久居中州路的豪绅富户,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啊!
古往今来,有无数的清廉官吏、正人君子;就在这片历史悠久的土地上,被这群士绅豪商拉下了泥潭。而陈士杰这个小小的皇后外戚、又如何扛得住那些看不见寒芒、摸不着锋刃的软刀子呢?
再硬的骨头,终究也会被银子泡软泡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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