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宁歪着头看了看他,使劲瞪回了即将涌出的泪光,轻笑着回道:
“呵呵呵……也对。那你要是想好了,现在就去找军法官领罚吧。”
蔡宁笑呵呵的打发走了拔刀伤人的马青,随即又转回过身来,对那位满脸鲜血的士卒说道:
“听你刚才那一番言语,应该也念过几天书吧?”
“我……家道中落以前,念过五年的私塾。”
“五年……那也算是半个读书人了。你既然读过书,就应该明白道理。如果单独对上陈子陵的话,我等虽在兵力上落于下风;但凭着充足的粮草、与诸位弟兄的混不惜身,还尚有一战之机;可如今洛京城降了,就不仅仅是我们即将被四面合围、死无葬身之地的事;连带着整个北燕王朝,也未必能抗过这个冬天了。如今分明大势已去、我又何苦让自己的弟兄白白送死呢?哎……散了吧,都回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对于你们来说,粮食和税银,交给谁不是交呢!”
“……我们要是都走了,那侯爷您呢?是打算退守石门城,还是打算仿效那陈士杰,也投秦军而去啊?”
话说到这里,军医官已经在两名亲卫的催促之下、匆匆赶到此处。蔡宁伸出鲜血淋漓的左手任其包扎;而自己的一双眼睛,却直视这名小卒:
“我呀,虽然出生在燕京城的蔡相府中,但十六岁那一年,就和我爹闹翻了,偷偷跑来了中州路冒名投军。谁知道这一上了马背、就再也停不下来了。我这前半辈子,几乎就没离开过华江边上;在徽州和荆楚的地面上,与那些南蛮子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这几十年的交道打下来、光是死在我手里的南康大将军,便有六位之多;而他们的战船与士卒,也没有一个人能踏上北燕的土地。”
男儿本性尚武,而蔡大将军的威名,在北燕王朝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平日里的蔡宁话不多、除了日常的作训之外,很少与麾下的将士们沟通;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不但展现出了充满人性的一面,更一边吃着粗糙的饭食,一边对麾下的将士们,讲述起了自己的往事……
“很多年前,有个老弟兄问我,说我蔡宁明明是在徽州与荆楚戍边,为啥陛下要封我一个中州总督的官呢?你既然读过书,能猜出陛下的用意吗?”
“……是不是因为您守住华江,掐死南蛮北征的道路,就是要保护中州路啊?”
“果然是个人才!哎,也是我蔡某人无识才之能,竟任由明珠掩埋于砂砾之中…这位兄弟说的没错,我死守华江多年,就是为了保护咱们脚下的中州大地。往玄了说,中州就是每一个华禹人的老家、咱们的根就扎在这里;从实际上说,中州与鲁东都是产粮大户,无论哪一座粮仓,咱北燕王朝都丢不起!”
“可是洛京投降了,咱中州路也肯定要丢了……”
“不仅如此!根据我的推断,蓟州的石门城,也肯定扛不住南康人手里的新式攻城器械。蓟州一丢,咱北燕王朝也就不复存在了。所以我这时候让你们走,就是不想让你们死在这场毫无意义的死战之中。”
蔡宁说到这里,用慈祥的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见每一个人都不敢与他对视,心知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笑呵呵的说道:
“至于你刚才问,你们都走了,我蔡宁又何去何从?我跟南康人打了一辈子,怎么可能向他们投降呢?”
这个问题一出口,所有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疑惑之色。
“侯爷,您说错了。来打咱们的是秦军、不是南康人……”
“刚夸过你聪明,怎么在这里又犯起了糊涂呢?周长风不过经略三秦一地罢了,哪来那么大的本事、掀起这么高的浪花呢?你们都见过秦军手中的刀吧?每一把都是上品,比咱们工部发下来的“豆腐渣”、强的不只一星半点!不过三秦那地方,什么时候产铁矿了呢?没有铁矿,自然也就不会有手艺高明的铸匠,又哪来的这么多好兵器呢?”
经蔡宁这么一启发、所有士卒的心中,立刻泛起了疑惑;而蔡宁趁热打铁,用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将南康与周长风的关系,慢慢渗透给了每一个夺江营的将士。
说到底,周长风与周元庆叔侄二人之间的正统之争,只不过是天家私事罢了;可一旦把南康也拉到台前,那么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一番厚厚的铺垫,也证明了蔡宁做出了最终的选择。他会李乐安留下的那一句话所说,死守怀庆府,半步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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