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徵言返回初中看了慕容暄几次,越发觉得他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初见时,少年率性纯真,脾性颇为柔和。自北京回来后,他人是成熟了些,却隐隐带了丝孤僻,笑的次数也少了。有时候,他的举动甚至会让她不知所措,更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
慕容暄如今的班主任马凌老师,曾和周徵言几次谈到了他。
马凌,和周徵言曾经的体育老师任青和地理老师刘绛虹一样,皆毕业于安阳师范,他们这批刚刚师范毕业的老师,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虽成熟,但尚存稚气,赤子之心甚浓。所以,和学生们能很好的打成一片。
当时写毕业留言的时候,马凌也给周徵言写了——所有留言的老师里,只有她是没有教过周徵言的。按理说,马凌没有教过周徵言,两个人本该没有交集才对。这就让女孩儿多少有些惊讶,但她对马凌的印象很好。
如今,马凌是慕容暄的班主任,周徵言去学校探望慕容暄的时候,时不时的,会碰到她。马凌说他学习很用功,这让女孩儿很欣慰,她喜欢的人爱读书,而她也欣赏爱读书的男孩子。
但马凌又说:“慕容暄啊,他手术以前脑筋反应很快的。现在……”
周徵言听了这句话,未置一词,却在瞬间难过的低下了头。
胸中满满的,都是涨疼。
对于慕容暄,女孩儿心疼他。
少年看病的时候,她未能和他同去,她一直觉得是个很大的遗憾。
想起他似乎比以前孤僻了点,周徵言又想,不知道是不是也因为手术的关系?
因为慕容暄,周徵言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母亲曾跟她讲过:当年,父亲患病,也是去的北京。当年给他主刀的是一位德国医生,当时的13例脑部手术中,只有父亲这一例,是成功了的。
但术后,父亲却仍是常常头疼。
她那会儿虽然年纪幼小,但记事早;她记得父亲待她是极好的。(父母结婚晚,三十岁才有了她,自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的。)
记忆里,父亲总是吃很多的药,有时还要在脑袋上扎针,进行针灸。
再后来,父亲的病复发了。
她还记得那时候天气已冷,大概是农历九月份吧,父亲早上去了他自己的干/娘家走亲戚,到傍晚都没回来。母亲不安的去找爷爷,他们就叫了车一起出去了,直到八点多,他们才回来。父亲那会儿连车都下不来了,是叔叔们把他给扶下来的。
再后来,父亲躺在床上,看着他们。母亲抱着小弟,和她一起站在床前,也看着他。
父亲的目光,在他们三个的身上,依次掠过。他的目光里,似乎有着太沉重的东西,但当时的周徵言——看不懂。
(现在想来,父亲临终前的目光里,有疼惜、有不舍、更多的却是无奈,大概是他自知大限将至,可面对着发妻稚子,他无可奈何却又无法安心。)
记忆的最后,在电灯泡晕黄的灯光里,父亲看着母亲,说了他回家后的第一句话:“你以后,可怎么办呢?”
母亲的回答是:“放心,就是砸锅卖铁,也把俩孩子给你养大。”
床上的那个男人,得了母亲的这么一句话,他似乎是很努力的笑了一下,然后,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当时的周徵言,却只是以为他睡着了。
再后来,等周徵言长大了些,母亲有时候会和女孩儿聊起她早逝的夫君,她曾几次说过:“言言,你爸爸走前的那段时间,脑瘤压迫了他的视神经,很多时候,他也是看不见东西的。”
由此思及慕容暄,周徵言就感到好害怕。
他北上看病的前夕,不也是因为经常看不到东西,才会碰到自己的手么?那么,他的病会不会像父亲一样,复发?
但她更害怕家人们会介意少年曾患过的这个病,也害怕这段感情还未曾开花结果,就要面临家人的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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