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丹丹在四足形体身形隐没后,缓缓直起了腰,“啾”地一下越出草丛,竟是撒开纤细的双足也朝云雾中奔去。
山丹丹,原不是花,它只是元识在形体显域中留下的一抹念息,并且经过形体显域运转能量的长期滋养,演化出了独立的形体意识,所依附介体表象则是一株山丹丹花。形体显域只是众多显域中的一类,其中一切形体存在物均有各自的宏观表象,按照元识拟定的运转规则活动变化。码文字的我,读文字的你,只不过是形体显域中的一类形体、一类比较高级的生命形体。
山丹丹,或者叫红艳艳,留在形体显域已经很久了,久到曾观察形体猿猴到形体人类的演化、久到曾体验形体显域毁灭后又重建的若干个过程、久到曾目睹过上百次存域级全面战争。
“那时俺不叫山丹丹花。”它试图以一种形体的忸怩来玩耍一下。
旁边的“四足汪”睥睨地望了它一眼,山丹丹赶紧低下了红艳艳的头。
“有棵树要倒了。”四足汪通过念息联结有独立存在意识的山丹丹,这种联结功能似乎比较高深。
“又来!”山丹丹抱怨。“你有耳朵,我没有,不要问我有没有声音。”
“声音?!”四足汪不合形体地恼怒,“那棵树在你头上……”
信息尚未传递完毕,山丹丹已经被倒下的枯树拍入草丛,红艳艳的花瓣杂乱地碎散在草叶上。
四足汪抬左前爪遮了一下眼,又无奈地摇了摇脑袋,继续行进,不再理会稀碎的山丹丹。
好长一段时间后,歪歪扭扭的山丹丹从后面赶过来,边走边往形体顶端胡乱安放着捡拾起来的花瓣。
形体显域中的生命体,由于显能和元息的交融结果,会产生时间感和空间位置感,进而岀现速度感,但形域全部以光速为极限速度。
随着时间的流逝,束缚在四足汪形体中的元识逐渐活跃起来,但所居形体却逐渐出现各种不适。它产生了一种需要:一个更舒适些的依附介体。
四足汪眯了一下眼睛,感觉了一下四周,毫无意义地点了点头,然后“率领”山丹丹向前行走。它曾经来到过形体显域,曾经观察过一堆叫做“人”的形体生物的群体活动,很羡慕那种“率领”的感觉。
雾渐散,无其它风景值得赏鉴,四足汪和山丹丹一路无交流,默默前行。
近晌午十分,阳光充足而耀眼。四足汪率领这朵在形体显域中浸润许久的花,来到了山脚下一个低矮的茅草屋前。
草屋虽然简陋,但看起来却肃然周整、没有杂乱气息。
“候着。”四足汪传讯息给山丹丹,它自己则走到茅草屋前,审视了一下四周,感觉到别无“异样”——其实无所谓“异样”,它自己才是真正的“异样”。它习惯性地想自然延展到想去的时空点,身体不自觉向前移去,但是却“咣”地一声撞到了门上。作为形体生物,它所设计的疼痛系统瞬间运作起来,然后引发了情绪系统的运作,“懊恼!”它感觉自己真是万无一用,居然连自己拟定的小规则都不记得。思考了一下,它调整了一下状态,然后用左侧前爪轻轻推了一下植物杆茎编织而成的屋门。
“为什么总是这只爪?”它的小情绪愈来愈零碎,对四足生物也有“左撇子”感觉非常困惑。
就在门刚刚打开一条缝的瞬间,四足汪突觉一种熟悉的气息从四周天地空间中被吸扯过来,透过它所在的形体向门内涌去。
“嗯?充沛!”它惊异起来,难怪刚才初见草屋时有肃然周整的感觉,这处草屋居然坐落于此形体显域本元经络的元点上!
元点,是存域能量的汇集点。每类存域均存在系统结构性经络,是存域内能量运行的基本渠道,也叫“本元经络”;本元经络之间有无数的联结网点,称为“元点”,元点既是能量运行的汇集点,也是能量转换站,能量经过元点时有机会变换能量性质。
在形体显域中,本元经络可以称为“形络”,是万事万物存在下去的基本依托;若没有形络,即使有信息编码指挥能量凝聚出不同的形体,也无法运转变化,形不成所谓的“生命”,无法植入念息而产生生命意识;形体显域中的元点,可以称为“形穴”,四足汪所发现的形穴,实际不是偶然,它本是伟大浩渺的元识本体,自然有感知元点的能力。
尽管早已预谋策划,此时的四足汪仍然表现为窃喜。
茅草屋所居形穴,正是它更换依附介体的必要条件,于是它幸福地把脑袋挤入门内,期待有更惊喜的发现……然而随着“咚”地一声闷响,它感觉到脑袋一阵生疼,而且眩晕。
“母亲!它只是一只瘦犬,看样子久时间没有吃饱过了,不要打它吧。”一个较为洪厚但透着点鲜嫩的男声传来。
四足汪头脑的眩晕感渐渐消失,听到声音后就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举着一根乌黑的木棍望着它,满是皱纹的脸上透露着老气横秋的警惕。
四足汪赶紧低头夹尾、依照形体显域中动物顺从的规则,呈现一种胆怯畏惧的模样,以防止木棍再一次落下来。
“谁让它自己开门闯进来!我还以为是狼!我们这荒山野岭,怎会想到竟是一只犬!看这犬瘦的,你来喂喂它吧,那边有点粗食。”妇人扔下了木棍,嘴里嘟哝着,慢慢转过身,缓缓向屋内的土炕挪移过去。
“规则生效!”四足汪表示满意。
屋外的山丹丹感知着这一切,默默从头上撕下一片花瓣扔在脚下,用纤细的足踩了两下,表示今天有谄媚的小人气。
“好的,母亲。”洪厚带点嫩气的声音在妇人身后传来,随后一个身着灰色土布衣衫的男子出现在四足汪的视野中。四足汪看到男子后,升腾起一种怪异的感觉:这个男子的眉毛和头发在颜色上和一般年轻人类形体不同,但细看面容时,端庄周正、气宇轩昂,皮肤也很鲜嫩,下巴靠左侧还有一颗略显痕迹的肉痣,虽然身着粗布衣衫、发髻仅由一根粗布丝带挽束,但此人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干练爽朗、不容置疑的气息,全然没有一丝劳作平民的感觉。
“哦,原来是编码有差错的一类形体”。四足汪稍加定义了一下,然后眼眶湿润,感动情绪泛起,因为它确实饿了,而且是刚刚明白一直伴随自己那种不好的感觉叫做“饥饿”——谁知道这个四足形体多久没有补充能量了。
“伯阳,你把它引到外面去喂食。”妇人叮嘱。
四足汪正准备动用念息进一步探索下该男子形体时,这个家伙居然蹲下身开始抚摸它的脑袋!
“无聊!”,伟大的它无奈地眯上眼睛接受抚摸——既然无奈,只好享受。
屋外的山丹丹花一头扎到地上,笑到无法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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