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仙家都听过一个传说,在七海之边,庸北的天尽头是有愁之人散心的好去处,但凡去过天尽头的凡人和仙使,可以尽数忘却使之困扰的烦恼。
只是,同样有一个传说,天尽头是恶灵布下邪咒之地,到过此处者,皆要在命定身归混沌之前,便付出生离死别的代价。
廿熹从来不信这等邪魔鬼祟的传说。
三万年过去了,战神骑牛与夫人鹊羽已经入主裔族东宫,而廿熹却始终会在入夜后,梦到儿时邂逅骑牛的场景。
纵然她深知与骑牛再无可能,这一切皆因自己年少无知,贪恋大自己七万岁的旁族长兄。廿熹在情事上一无所知,竟未能事先探知战神是否有思慕之人。
可廿熹终究在自己作的情茧里难以抽身。
一日宴毕,廿熹公主便乘着海马坐骑去往天尽头,这只叫“鲨(sha)龙”的海马是廿熹三万岁时父王亲自为她挑选的神兽,极通灵性,比思源还要年长五万五千五百岁。
鲨龙可以上天入地,潜水可借浪疾游,入地能蜿蜒穿行,上天善摆尾飞驰。
乍来到无忘海边,银白色月光的柔辉泼洒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一切都在安安静静地聆听潮水娑(suo)娑、摩擦起浪的声音。海边的沙滩上遍是些可爱乖觉的虫虫草草,它们渲染着最独特的颜色——橘红色,若隐若现地在静夜里忽闪着荧光,这片沙滩是万物苍生的床笫(zi),让它们安眠好梦。
“天尽头”三个朱红大字悬空映入眼帘,金沙砾(li)似的光芒洒落下来,给这片清冷的茫茫厚海带来一丝奇妙之感。
虽说这天尽头的传说极其瘆人,可此处的美景却让廿熹心底感到无比温暖。仿佛也因为小酌几杯的缘由,竟觉得这暗涌脉脉的断情海实乃天上地下之绝美仙境。
廿熹记得,《上古地志》有云:“昔日,上古和合二仙两情相悦,情定银川河。后有大和仙见异思迁,遂二合仙血刃情郎,怒饮绝爱情毒化身恶灵,施邪咒于银川河上。自此,世间再无银川河,更名无忘海,无忘海亦作断情海。只因一饮不忘真情,再饮断情绝爱而得名。百万年后,二合仙身归混沌,血肉化作这橘星萤火沙滩,血色胜景一如她当初为爱痴狂的坦荡。此庸北之天尽头,凡到此者皆付出生离死别之代价。”
想起这个故事,廿熹就觉得凄美无比。这是何等深刻的感情,竟要刻骨铭心地记在心上,生生世世缅怀,而后又即决绝地断情绝爱,斩断此生情根。
鲨龙好似读懂了廿熹的心事,唯恐这可怕的天尽头要让公主付出代价,便很不情愿地低下马头摩擦着廿熹的手臂。
廿熹胡醉中推开鲨龙,踉跄地坐倒在橘星萤火沙滩上。
“天将今夜月,一遍洗寰瀛(ying)。”
酒后的廿熹吟起了诗歌,昏昏沉沉中看着美妙的月色而出神。
“星辰让光彩,风露发晶英。能变人间世,翛(xiao)然是玉京。”一个声音从仳(pi)离岩石后传出。
廿熹心中顿觉好笑,“此处竟有同我一般不怕生离死别之邪咒的痴者?莫不是有天大的烦心事才流浪到这天尽头了。”
“石后何人?竟敢接本公主的词!”廿熹大喝一声。
“足下蛥山要离,你是何人?”只见一个破落身影闪出,轻佻的步伐缓缓靠近。
廿熹定睛一看,竟是三万年前在诸纪龙泽斗灵大会上抢她风头的粗鄙之徒。
此时她心中只有消愁,任凭何种不快与往事都可烟消云散、一笔勾销。
要离小厮纵身后仰,状似要一股脑儿砸倒在无忘海边的橘星萤火沙滩上,突然身体猛地一个九十度弯折,竟也直直地盘坐在廿熹身旁,“二公主因何事伤心,居然来到这无忘海边消愁解惑?”
“本公主……本公主要休夫!休了骑牛那孽障!居然敢不爱本公主,凭什么!凭什么本公主爱他,他却不爱我!”廿熹将手中的玉鳟砸到无忘海中,海面上激起了一圈圈一点点的水花浪纹,只须臾间,那海面却又恢复了平静,孤单的玉鳟漂浮在海面上慢慢飘远而去。
“你又来此处作甚?你这荒蛮走兽,不怕这天尽头、无忘海噬了你的修为,让你身归混沌?”廿熹言语间已含糊不清,这玉露琼浆的后劲着实不可小觑,廿熹只觉得痛快不已,快活极了。
要离感慨,“原来高高在上的水族公主也会被情爱所累,看来月下仙尊的情丝绕真真是可以绕住天上人间一片痴心。任凭他是神鬼仙魔,还是凡夫俗子!”
“少废话,你缘何辗转至此?”廿熹觉得不听听这只轻浮小兽的悲伤往事就不够痛快。
“和你一样为情所困,不过我比你好些,本兽可不是单相思。我自小在三州漂泊,与魇族一唤作‘不悔’的小小精灵私定终身。九万年后我将她带回委舾宗族,却不想她厌弃我的出身,随我的舅父厮混一团。本兽千里迢迢去寻她,望她迷途知返,她却以韩寿偷香这等龌龊事奚落本兽。”要离说罢便叹气,不再出声。
廿熹道,“哦,听起来是有点悲戚,但并不是所有女子都爱见异思迁的。你要是有骑牛那么帅,本公主愿意把七海送给你当聘礼!只可惜,你这卖相也太……难以入口……”
“公主怕是年幼顽劣了。”要离摇头感叹
“我顽劣?你这小兽,都私定终身九万年了,我看你兽身也不过二十万岁,怕是顽劣起来的年月,比本公主还要早出许多”。
“阖(he)族皆道,本兽有三十七万岁,可见过本兽之人咸以为本兽只有十几万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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