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苑居附近的一小巷中,一个十岁左右、体型瘦小的乞儿在巷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小脸上尽是好奇之色。
作为两年前被飘渺楼收养的孩子,小七对乞讨生活其实并不算陌生,因为这算得上是他的老本行了,也因此他才有机会这般小的年纪就被派出来执行任务。
要知道,缥缈楼对这些孩子可是宝贝得紧呢。
按缥缈楼要求,小七应该在昨天晚上收到铜钱后便回去交差的。但他只是个孩子。孩子便意味着好奇心重,不太懂轻重缓急,自律性低。简言之,不懂事。
所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便索性在外游荡了一晚。
这是一向秩序井然的缥缈楼始料未及的。
小七不会知道他的无心之举着实吓坏了不少人,甚至还有人大半夜找去了揽梅园。
本打算今天晌午便回去的,谁知晃荡到桃苑居门口时,他竟恰好碰到了昨天的收信人。
他对萧风是真好奇。
来送信前,他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那些大人物们一个个小心嘱咐,再三叮咛,生怕自己给冒犯了。以前那些出去执行任务的可都没有这待遇。
昨天见到人后,他更加好奇。明明是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为什么那些大人物们对他如此重视?明明衣着光鲜,为什么没有以前富贵人家少爷的那种嫌弃看不起自己的神色?明明只是一面之缘,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少年莫名的熟悉亲切,似曾相识?
突然,小七觉得自己后颈一紧,被一只大手猛地掐住,惊得他险些尖叫起来。
于逸将小七丢到地上,皱着眉头冷冷看他,“说,在这儿鬼鬼祟祟干嘛?”
小七怯生生的,小心翼翼道:“我......我等你们的回信。”
于逸脸色蓦地阴沉了下来。
缥缈楼的情报运作极其精准细致,任务派发也讲究‘当日事,当日毕’。一般情况下,并不存在今日任务,昨日派发的现象。
就算有,小七也不可能接到。
“陶夫子是这般教你们的?”他冷冷道。
因为缥缈楼收养的绝大多数都是无家可归或残缺不全的孩子,而这些孩子之前所经历的大多数也都是人生的阴暗面。善恶难辨的他们是非观尚未形成,极有可能受之影响而误入歧途。考虑到此点,故缥缈楼高层对他们的教导十分重视,也甚是严苛。
当然,以缥缈楼的骄傲,抚养他们自然既非为利,亦不是图什么回报,只是单纯地想给这些孩子一些盼头,一点希望,想他们的生活能同其他孩子一样充满朝气活力,仅此而已。
因为,缥缈楼中人一致觉得,少年人便该心存希望,肩挑风和日丽啊。
小七脸色僵了僵。
于逸继续刻板道:“这次任务结束后,回去乖乖抄写五遍《为人论》,交予陶夫子,然后将此间之事原委如实讲与陶夫子听,不得有半分隐瞒,包括昨日为何没有按时回去。”想起昨夜找来的那几人那副火急火燎的模样,看着小七,他就有点哭笑不得。少爷猜得果真一点没错,这孩子就是贪玩,不愿回去。
《为人论》是一本教人如何为人处事的启蒙书籍,全篇六千三百八十七字,内容言简意赅,道理通俗易懂,几乎是少年启蒙的必读书。
小七的小脸几乎皱成了苦瓜,可怜巴巴地低下头,神色甚是委屈,不过好在并未讨价还价。
于逸神色略有些缓和,“那现在说说,在这儿探头探脑干嘛?”于逸性子向来谨慎,这是他年轻时的训练养成的习惯。
小七下意识看了眼早已无人的桃苑居大门,随即小声道“我......只是碰巧看到那位少爷,一时好奇......”
于逸面色又有些不好看。
他向来不喜欢好奇心重的人,而对于这种不分情况的好奇心,他更加不喜。不过到底只是个孩子,他也不打算过多苛责什么。况且,来找小七的目的本就不是问这个,这一问只是顺便而已。
想了想,于逸便也不打算在这儿多浪费时间,皱着眉头将怀中书信抛给小七,淡漠道:“知晓你昨日未回去,自然也不可能接到第二个任务。但终归你是要回去一趟的。我不想再麻烦走一趟,这封信你便顺便带回去。还有,这种情况不要有下次。”
小七赶忙点头,连连称是。
于逸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临走前,小七却又叫住了他。“那......那少爷到底是什么人?”他鼓足勇气,大声道。
于逸淡漠扫他一眼,犹豫了下,道:“你们最想见之人。”
说完,飘然而去。
小七呆了呆,随即回过神来,有些愕然。
最想见之人?......怎么可能!
桃苑居内,萧风安静看着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靠近,脸上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然神色,显然是打定了主意准备从旁看戏了。
仅仅数个呼吸时间,一众人便来到了萧风两人面前。
为首是一位淡妆中年美妇,虽风韵犹存,可她脸上自带的过分谄媚的笑意却着实让人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心思来。因为着实太过掉价。不用多说,在风尘之地,能让人生出如此感觉,此人便是桃苑居的老板娘无疑了。
老鸨身后,四名打扮的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扭动着水蛇腰紧紧跟随。这四名女子五官算不得如何精致,但她们的浓妆艳抹与同其气质甚是搭配的服饰吊坠,却让她们显得媚而不妖,让人不禁生出眼前一亮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桃苑居绝对算得上是一处妙地。单看桃苑居能充分利用姑娘们的天生优势装扮打点令其魅力大增,便足见主人家的不简单。萧风心中默默感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哎呀!李大公子呀!哪阵风把您吹来了?这是要寻欢呀,还是做乐呀?”还没等李云开口,老鸨便已扭着水蛇腰凑了过来,摆动着手帕谄媚道。忽然,她似想到了什么,语气蓦地带了分幽怨,哀怨叹道:“可惜,近日里,我们桃苑居出了些事,不太平得很。李县令一声令下便封了我的小苑,可是招待不了李公子了。”说到这儿,她语气突兀带了些诧异,“咦,当日,似乎李公子也是在场的,今日怎会前来?莫非是忘了?没关系,没关系。看公子也是饥渴难耐的模样,今日小妇人便破例一次,给您免费如何?只要您能稍稍动一下嘴皮子。”
这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重点是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全说完了。
李云与萧风嘴角都抽了抽。这自导自演得......
李云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萧风。
萧风是谜,而且是浑身上下都是的那种,这几乎是萧风所有朋友的共识。所以,对于老鸨只注意到了李云,而忽略掉了萧风这个大活人,李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本来嘛,萧风不主动开口,便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他便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一旁看戏了。可李云这队友着实不太聪明,硬是让萧风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混烟花之地的,哪个不是看人脸色过日子?一个个都猴精猴精的。这一看,便十分敏锐地也将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萧风身上。
老鸨眼神大亮。这是习惯性问题。毕竟风尘之地混的,对美色都敏感得很。
她以十分夸张的口吻笑道:“这是哪家的小公子?生得好生漂亮!”说着伸手便欲去扯萧风的衣角。
萧风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躲到了一旁。
李云却被老鸨的举动当真吓了一跳。
自己当初手贱后的惨状还历历在目,面前就多了个想重蹈覆辙的。真不要命了?这胆子也是肥到没边了。
他连忙护犊子般将萧风护在身后,其实是为了避免老鸨她们做傻事,“这孩子,你们不能动,否则我可保不了你们。”
笑话!招惹了这个小祖宗,自己可没有胆子去保人。
李云的动作稍稍夸张了些,虽然本意是为了护众人,但只要有脑子的,想到的绝对是在护萧风。而且他这般不经大脑的话歧意也着实大了些。
众人都愣了愣,随即面上都变得有些古怪。
萧风眉头又皱了皱。他本想在一旁默默看戏的,询问什么的,李云自己处理便可以了。但被李云这么一搅和,自己便是想再低调也低调不起来了。
稍作迟疑,萧风便大大方方地走到李云身侧,与之并列而站,冲几人微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既然默默看戏是不可能了,萧风也不打算扭扭捏捏。反正同桃苑居打交道,早一点晚一点都是在所难免的,不如提前先让他们有点心理准备。
萧风气质本就平和,微笑间更是让人如沐春风,连带着古怪的气氛也在萧风的平和微笑间荡然无存。
见了礼,打了招呼之后,自然便是谈正事了。
萧风可没有同和他们继续寒暄的打算。
抬手戳了戳李云,给他使了个眼色,萧风便安安静静地修起了闭口禅。他倒要看看,半年多不见,李云的智商到底涨了还是降了。
李云见此,苦苦一笑,果然是以自己为主呀!
虽然很不愿意动脑子,可萧风既然摆出了袖手旁观的架势,李云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脑中思绪转了转,李云清了清嗓子,先说明了来意,“本公子这次来,既不是为了风花雪月,也不是来索要什么好处,只是单纯想更仔细地询问一下三天前的命案,希望诸位配合!”
萧风心中微微颔首,对李云的开门见山甚是满意。混风尘之地的,哪个不是人精?比之虚与委蛇,客套寒暄,像李云这般直来直去其实要有用得多,也有效率得多。
场中几人却面色大变。
没办法,对于小老百姓来说,命案什么的,便是与自己没多大关系,也足以谈之色变了。更何况,李云乃县令之子,在老百姓眼中,他来询问,与县令大人本人来询问,其实没多大区别。
老鸨咽了口唾沫,冲李云勉强地笑了笑,显然没料到吃喝玩乐在行,其余之事草包的纨绔大少会突然狗拿耗子,小心翼翼道:“李公子,有什么想了解的尽管问,小妇人一定配合。”
李云见此无奈叹息。
又拿眼偷偷瞧了萧风一眼,见萧风仍旧没什么表示,李云彻底死了心,认命般地撇了撇嘴,自个儿找了个位置坐好,张口就问,“刘金出事那晚,苑内可有什么异常?”神态竟是一丝不苟,语气严肃,倒是难得的竟有几分为官者的威仪。
“没有!”老鸨老老实实道,“那天正好下雪,恩客来得并不算多,更没有什么异常的事发生。”
李云点了点头,“那桃君姑娘那里呢?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桃君啊,那天她几乎一整天都在待了屋里,应该也没什么不妥的。”老鸨回忆了下,说道。
“为何几乎一整天都呆在屋里?”李云一点线索也不愿放弃,执着道。
“这个.......桃君那天身体不适。李公子,您是知道的,女儿家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是不太舒服的。”老鸨犹豫了下,还是说道。
李云有点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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