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在长安,因为不是阁主,自然没有什么教务要办;却又不好出去闲逛,也不能出入闹场所,怕撞见了故人。于是便雇了三四名耳目,有普通人也有蚀月教徒,每散给一些酒饭钱,只要他们傍晚将一的听闻都转告他。三十六灵门虽然是个诡异的所在,因为顶着一头金主上司,要挤出些油水来还不在话下,养活几个醉酒汉对他来说倒很容易。
京师人众,各类消息传得多么快,不论是朝堂上谁受宠谁左迁,还是西市的哪个妇人生了孩子,单单听这些新闻就够他消遣一夜。他并不想听谁家的公鸡下了蛋、谁家的悍妇休了夫,只盼着哪天能从这群人的口中听到棠姬的行踪。没想到棠姬的消息还未盼来,先逢一意想不到的人儿,也是这人使得他一生为之转变;十余年后再回想起来,竟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冤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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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已是寒冬季节,这入夜时分,他正吃过晚膳坐在自己的一间陋室里,躲在炉旁翻阅姐姐的来信,姐姐自他走后继续待在朱玉藻的手下做副阁主,位置不上不下,薇主也不甚关注她的进步。但副阁主该有的待遇,她一应都有,薇主算是兑现了“将她当作人看”的话语,然而这些不知怎的还是不能叫她开心。天枢宫的夫人死了,薇主时常不在教主阁内,而是去山上看管鱼玄机那小儿,教内的事务已经几乎全是唐襄在受理,唐襄对上官武虽然亲近,对黄楼却不冷不的。朱阁主对她倒是心,功课和教务上都肯扶助。
唐襄大约是忙得焦头烂额,这七八个月没有给上官武写过一封信,他也无从得知薇主对他现今的这个职位有没有调动的意思。但想到她说过要等自己二十岁才肯让他做阁主,就觉得十分苦闷,更何况这二十岁的时候她究竟会不会让他做阁主还另当别论。
他反反复复将姐姐的信看了两三回,手下雇的那名顺风耳忽然门也不敲便撞进来,喊了一声:“先生,有人找你说话!”
话才出口,一道血光已经掠过,那男子倒在门前。
他霍一下站起,长剑已经捏在手里。
跟在那男子后面走进来的陌生人收了武器,对他摆摆手:“上官武,我是给你送好处来的。这事只能你知我知,李深薇知,你的跑腿郎运气不好,我会替他殓葬的。”
上官武将信将疑地打量了来者几眼。那人约莫三十来岁,小官打扮,眉目清秀。他披着一件落满白雪的斗篷,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他从未见过此人,一时不能放下戒心,问道:“教主派你来的?”
那人笑着摇摇头,说道:“我有事相托,教主便答应给你一些好处,怕你不肯应我的求。”
李深薇竟然肯帮衬眼前这个人做事,那也就意味着他无论如何都得答应此人的话。他一时无话,对方就缓缓开口了:“她许你做北方阁的大阁主。”
上官武的瞳孔猛地一缩,北方阁的大阁主,那么名义上和朱玉藻已经平起平坐,教主怎么会突然下这样的指令?他明明直到刚才还不得不躲在屋内烤火,连消息都要人从外面送到耳边,仿佛一个傀儡废人。但转念一想,即便是做了北方阁的大阁主,这实力也只有霜棠阁四阁主的一半,手下这四五千的怠惰流民根本成不得事。难道她是要他做了大阁主,以后抛头露面直到被官府的人认出来,一举将他和整个北方阁灭掉,省去她自己的精神么?然而她怎么会做出这种损害士气的事来呢?
他还兀自思虑难安,对方又开口了:“不是要你安于现状的。做了大阁主,你要想办法让北方阁的人数增加到三万。”
“三万?!”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三万,这怎么可能,京城里的三万武夫就是一座兵库,就差在脸上写着要造反!难道李深薇是铁了心要做实他叛党的份,但她用这样的方式到底用意何在呢?!他实在捉摸不透教主的心机,这样一双女人的手就让他陷阱漩涡,好像布下天罗地网!
对方的眉头一挑:“怎么了,做不到?”
上官武平稳了一下口乱撞的气息,沉声道:“好,就算这样,要怎么做到只有你知我知她知?这么大的动静,整个长安城都会知晓,皇帝都会知晓!”
对方就微微笑了:“方才是开给你的条件,只让你知我知她知的那件事,才是我来找你的目的。”他弯下腰来,将怀里始终抱着的东西放下,掀开斗篷说道:“出来吧,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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