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边喝酒边回道:“我岂是为了富贵才打仗?教主也是为了富贵才打仗?”
她回想了自己当初去剑南道的时候,打仗确实是为了挣个功名。可是时愈久,功名已经到头了,她仍在这战场上。世上难以回答的事实在太多!
但她还是抬起眼来回答他:“是。”
李晟就哈哈一笑:“难道蚀月教主之上还有你要的东西么?再要有,李某也帮不到你了。”
黄楼静静地说:“将军帮过我,我也想帮将军!蚀月教主之上已经无物,但神策军都将之上还有辅国大将军,膘骑大将军,还有兵马大元帅。撇开这些都不说,还有这河北各镇的节度使。将军攻克过那么多城池,为什么不能做节度使?”
李晟听得脸色惨白,连忙要她住口:“不可说,不可说!黄楼,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会害死了我!”
她那混沌的领悟又开始盘上心头,一时不会说话了。她沉默了一刻,闷声道:“我是为将军鸣不平!……”
李晟打断她:“你还记得我们前年打田悦的光景么,可看见他也有那么多忠心之士?他们也为田悦鸣不平,也觉得自己的头领值得更高的地位。你若是有了这份心,就卷进那争斗里出不来了,与那些掀起混战的藩镇伪王有什么区别?”
她这才完全明白过来,可依然反驳道:“难道要一辈子听人差遣?!难道一辈子绕着别人走路?!将军已知天命,我是从心里觉得别人亏待了你!”
李晟捉碗的手微微颤抖,良久站起来说道:
“不能这样痴狂,你太想赢了,黄楼!从前我不愿说,但你要记得自己的份,你已经做了太多僭越之事,应当适可而止。”他已经苦战一夜,此时本来就非常疲惫,大声说了两句话之后,不知是因为畏惧还是伤心而虚喘了两下。
黄楼坐在原地没有出声。李晟随即回了营帐,留她一个人在晨风里喝那碗越来越凉的浑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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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四月,哥舒曜一方迁移到蔡州作战。黄楼还记着李晟对她说过不能抛开旧徒太久,免得这一千多人生了异心,于是就带着一百人去视察安抚。
及至蔡州,发觉近两千的弟子只剩下一千人,大为惊骇,问起来知道有五百人死在混战,五百人厌弃这里食不果腹,抢了马、女人和刀枪,流亡到了别处。
黄楼大怒,责问河北大阁主怎么能任由蚀月教的弟子做逃兵,大阁主丝毫不让,称军籍都被销去,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卖命。黄楼气得无言以对,要废大阁主的职位,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但这河北大阁主没有告诉她的是,那流亡的五百人其实并非逃去了其他地方,而是逃到了蔡州城里,做了叛军的将士在唐廷他们已经不是官军,但去了李希烈那里,军衔立刻又回到上。比起蚀月弟子做了逃兵,他们其实做了叛徒这事会让教主更加暴怒。河北大阁主虽猛,还不敢将这样的丑事透露出去。
他看见黄楼的眼中已经有一些悲哀,正直了腰等着她责罚,没想到她只是轻声说了一句“罢了”。
蔡州的势已经十分不妙,如果她非要责怪属下,会被人说成独断暴戾,更加不得人心。如果放在几年前,这时候就应该向长安的北方阁讨要粮食布帛来安抚部下,但现在长安成了她黄楼的地,且北方阁据说也捐得家徒四壁,她无从着手。
见余下的这一千人虽然凄惨,到底没做逃兵,她心下还有些怜悯。看河南战况如此凶残,就和李晟打了招呼,将河北的弟子几乎全都抽调到了蔡州,要支援官军攻打李希烈,只留下几百人继续待在李晟边。
从此,她就彻底与李晟分开,再也没有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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