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灭口,虽然不觉得意外,但李根还是感觉有些可惜,人一死,线索就断了,日本人在租界的巢穴更找不到了。他问徐天:“那个巡捕是张逍林的人?人呢?”
徐天点点头,说:“是张逍林的人,人已经跑了。”
意料之中,上海滩三大亨在法租界势力庞大,已经渗透得到处都是,哪里都有他们的人。只不过张逍林灭得了姚坤的口,对陆越深和王静荣就没有办法了,这两人应该都知道了张逍林投靠日本人的事,况且张逍林还参与了日本人对陆越深的暗杀,这已经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了,陆越深和张逍林之间,以后只能活一个。
李根想知道王静荣和陆越深对张逍林投日有没有马上做反应,他试着问徐天:“这个张逍林投靠日本人当汉奸是确定的了,听说下午的时候徐先生和钟小姐商量,请求王老板派了人来保护,晚上的时候陆先生的人也来了,徐先生在现场应该看的清楚,王老板的人和陆先生的人,这两拨人对张逍林分别是个什么态度呢?”
徐天猜测李根问这句话的意思,想了想回答说:“陆先生的人不动声色,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过我看他们个个心里都藏着怒火,情绪沉郁随时都能爆发出来,恐怕陆先生马上要对张逍林动手了……”
徐天说到这里,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陆先生对付张逍林这种汉奸,既是报仇,也是除害,是大快人心的事,我想,上海滩是没有人不赞成他的。”
李根听明白了徐天话里的意思,还是要劝阻自己对付陆越深,他不置可否,随意地点点头,好像在赞同徐天的话,继续问:“王老板的人什么表现?”
徐天看了李根一眼,说:“王老板派来的人当然在神态上也对张逍林不满,不过他们更多的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在表现情绪,也只是嘴上说上几句而已,只有其中两个人,一个叫陈路柏、一个叫红武,提起日本人神情最为气愤,我和他们聊了两句,他们今天白天的时候也和日本人打过几场,都死了徒弟。”
李根再次听到“陈路柏”的名字,先前从阿燕嘴里知道陈路柏被王静荣派到济源路27号的时候他还不在意,现在他从徐天的嘴里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而且又听到陈路柏今天已经和日本打了好几场了,一下觉得有些意外。
李根没想到自己随意一问,还真问出来了一些东西,今天日本人的行动都是针对他和张小姐来的,和陈路柏和那个“红武”有什么关系?这两个人居然也摻合进今天日本人的行动里来,日本人凭什么要对两个局外人动手?这两人又都是王静荣的人,难道事情还和王静荣有关系?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李根直觉事情有些蹊跷,需要知道陈路柏和红武的具体情况,他追问徐天:“陈路柏和红武为什么和日本人发生冲突?他们又在什么地方动的手?”徐天却摇摇头,说:“他们不肯细说,陈路柏的口风很紧,不过那个叫‘红武’的人倒有些随便,他说了两句,好像是日本人埋伏在陈路柏的家里杀人,被红武撞见了,双方很杀了一场。”
徐天提供的信息只有这么些,李根却越听越不对,日本人对陈路柏的做法很像是要穷追不放、斩尽杀绝,和今日针对自己与张小姐采取的行动非常相似,不杀干净灭完口不罢休。李根很难不把两者联系起来,他脑中急转,想起白天的时候在霞陵路长和里勘察的情景,日本人在长和里杀了许多人,动静闹得非常大,而当时长和里钟小五的家里只有几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佣人,日本人即使是杀光钟小五公寓里的所有人,也不会闹得法租界人尽皆知,这里面一定有其他人摻合进来了。
李根脑中一下冒出一个念头:陈路柏和红武当时是不是也在长和里?他想了想,随即又把红武排除,因为徐天说红武是在陈路柏家里碰见日本人的,应该是适逢其会,不是主要的人,当时如果有人也在长和里的,最有可能就是陈路柏。
有了疑心,处处都觉得是破绽,李根追根溯源,把见过、听过陈路柏的情形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他回忆却最先见到陈路柏的情形,双方只是昨晚在四马路公寓抓日本人着火的时候打过交道见过面,当时张小姐还专门避开了陈路柏的眼睛,但陈路柏还是看到认出来了。李根又想起上午在红枫街道和平里拷问的那个跟踪自己的人——陈路柏的徒弟顺猴子,顺猴子交待,正是师父陈路柏派他来跟踪自己的,当时李根弄不清陈路柏跟踪自己的动机,把顺猴子打晕了就走了,没想到陈路柏有一些本事,最后还是跟到长和里来了。
李根捋清了事情的大致过程,稍稍猜测陈路柏跟踪自己和张小姐的动机,陈路柏的这些作为肯定不像是来保护张小姐的,他既然把张小姐的行踪报告给了王静荣,那么上午追到长和里来,身上一定带着王静荣的使命,这个使命是什么李根无从得知,他并不关心具体的内容,只想确定王静荣态度的善恶。不过现在这个态度也明显了,因为下午的时候,王静荣又把陈路柏派到济源路27号来保护张小姐,既然是保护,那态度就是善意的,李根便也不用担心王静荣会对付自己——三大亨李根已经与两大亨为敌了,他不想再平白无故惹到第三个人。
李根静静的思索了一阵,最后觉得陈路柏为什么在长和里却和日本人发生了冲突,日本人又为什么要对陈路柏斩尽杀绝,中间的因由已经不那么重要,只要确定陈路柏以及陈路柏身后的王静荣与日本人态度敌对就可以了,他与王静荣、陈路柏都没有仇怨,不是直接敌对的关系。
想清楚了事情,李根心里落定,便没有了再问的,是时候离开了。徐天观察李根的神情,知道他要走,最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对李根说:“李先生,这是家慈的一点心意,感激先生今日的援手之恩,还请不要推辞,山高水长,咱们日后再见。”
徐天送客送的干脆,李根也不客气,收了信封拱手称谢。徐天打开房门,带着两人出去,外面是一个小院子,李根看见墙边有一根水管水龙头,对徐天说了一声:“稍待,”拉着阿燕在水管边上放水稍微洗两把脸,洗去脸上的红黑的血污烟尘,又把身上的灰尘污渍马马虎虎清了一下,总算看起来像两个正常人了。
徐天在一边静静地等待,待李根和阿燕洗完了,走到院门旁的门房里,拉出来一辆半旧不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对着李根说:“夜深赶路,没有车不方便,这辆洋车正好有用,李先生会骑吧?”
徐天考虑得很周到了,李根虽然更想要一辆汽车,但他和徐天两人的交情还没有深厚到送汽车的地步,有辆自行车就不错了。不过见到了这辆自行车倒提醒了李根——自己“开锁专家”啊,要啥自行车啊,随便找地方偷一辆汽车,线都不用剪,直接就可以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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