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惊蛰之后,宫里都要办祭天宴,将牛羊家禽等肉类放去祭坛香供三个日夜,期间供香不断,需要宫女们时时守着,轮流续香。而生肉既已祭了神明,土地上的子孙便要净素以表诚心。
是以,祭天宴其实是一场聚众吃斋的活动。因恐王公大臣食素无趣,御膳房便在酒水之中下了功夫,久而久之,祭天宴上的素斋万变不离其宗,但美酒却一年更值一年期待。
邝毓这些天都在东苑小书房布置房间,除了见弥外,无人可近。姜玲珑趁机筹备赴宴事宜。
她又去了次曌王府。虽说芙蕖和曌王不是一母所出,但梁以安对自己这位姐姐的手段和喜好还是非常清楚的。临走前,还送了她一颗惟心丹。
两人并未说破,但言谈间,姜玲珑暗示,芙蕖应会有让她死在自己夫君面前的打算,而梁以安也话中有话,告知了她芙蕖喜用的手段。
梁书言用毒绝不会给人诊治的时间,所以她常用瞬草,从服下毒发到不治,只需一息。而梁以安的这颗惟心丹,专克急毒。
等小书房收拾妥当,也到了祭天宴那日了。
邝毓一早起身,推开房门,就见院子里站着位谪仙打扮的人。
她梳着素髻,仅插一支瑶簪,一身月白长衣,绣在上面的整幅星河逐月图,金银绣线并用,华贵洁雅,领扣上那一对龙子琉璃扣在阳光下泛着流彩,姜玲珑容颜小巧,细眉明眸,眼睫柔密,耳廓精致,坠着那双他送的白玉耳坠子,衬得颈项处隐约露出的肌肤,清透白皙,如玉般温润无暇。
“早安。”她朱唇轻启,笑着招呼,边上橙月她们便上前伺候庄主洗漱更衣了。
“夫人挑的这个霁色料子配庄主您真是恰恰好!”橙月忍不住赞叹,“绸缎庄送来的样布,别个看着绣工精妙,但夫人偏说这块料子恰好,虽然绣工简洁,但布料上乘,赴宫宴既不会失礼于圣上,又不至过分朴素,反倒会在华服中显得风雅特别。”
“橙月姐你看庄主戴这个玉穗,真像九天神仙!”
邝毓听着女侍们叽叽喳喳地夸这夸那,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可不么。彼时他为她精挑细选,不想今日却反了过来。他忙碌之时她已打点好一切。
他这般想着,不由嘴角微扬。
待他再出屋门,见她仍在门口静候,见着他时明显点头满意,估摸心里在暗夸她自己那副识物的眼光。
姜玲珑上前又递出一小枚锦盒,伸到邝毓面前,示意他打开,“谢谢你多次相救。”
邝毓接过打开,诧异地见是一枚白玉扳指。
他一直以为姜玲珑只不过借口送礼实则为了能常去东福街走动,尽管她曾解释过送礼是真心,但他当是一句让他好受的宽慰,也就没放在心上。
他拿起扳指细看,见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白鹤,更是惊讶地望向姜玲珑。
“……你知道?”
她和颜点头,“父亲在我少时曾让我熟记各位王公贵族的家徽,”她简单解释,不偏不倚直视着他,“邝家还有你。那就是家主仍在。莫不要折腰弃了祖上的荣耀。”她说完,见邝毓愣着不动,又提醒,“快戴上瞧瞧。”
邝毓闻言,心下失笑,一股暖意却是油然而生。从看石选料,到定稿正型,细算时日,她确是从上次宫里回来后就在张罗了。
今时今日,他遣云山庄的车马都去了昔日的印记,世人只提庄主与一等公,邝家名号无论是市井还是朝堂,都再无人问津。
他将扳指套上拇指。他知,戴上的不是一份谢礼,而是身边人的支持,和他将尽未尽的责任。
“真好看。”她欢喜地说,“气派又高雅。”
他豁然,松眉浅笑,“是你眼光独到。”
是此,两人整装,出发去向王宫。
他们不见的是,在送着两人出门的一众下人眼里,这一袭霁色护着月白,如同天水之色,相辅相成,相融又各自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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