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正容亢色,尽管胸有成竹,却不敢显露丝毫。
“皇上,叶伯巨死读经书,不知活用。汉文帝分藩诸王,引致七国之乱。古人自可给今人带来经验教训,然朝代不同,天时不同,群臣不同,诸事皆不相同,因此不可同日而语。天佑我大明,天助我朝君主,大明封藩,是祸是福,天意已定。”
“天意?”朱元璋仿佛看见一盏明灯。
“是皇上,天意不可违,皇上何不求上天给一点暗示?”李善长乘胜追击。
朱元璋眉头渐展,心中暗道:“是啊,封藩是对是错,在一两代君王手里未必显现得出来,或许这要历经十几代君王才能加以验证,臣子们又如何会知道几百年后的事?只有菩萨才有这般神通广大,就让菩萨给我指点一条明路吧!”
理清千头万绪之后,他对又重拾对食物的味觉,咂了咂嘴,万般享受的吞咽几下,舌尖上存留的茶香足以让他神清气爽,怡然自得。
“善长,建州的贡茶刚刚才到,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你也来尝一尝。上茶!”
“是,皇上!”太监答应着,心中纳闷,“皇上不是把茶一咕噜喝下肚了吗?怎么说了这许多话,才觉出茶香不凡?这茶当真这么长时间还能在嘴里留着香气?”
李善长小心翼翼接过御赐茶盏,用心品鉴,并且淋漓尽致地发表了自己的切身感受。他毫不吝啬对茶汤的赞美,极尽毕生所学推崇罢造团茶,改用芽茶的举措。
显而易见,这绝不会为他惹来杀身之祸。
轩辕寺是应天府内离皇城最近的一座寺院,它的创建只有一百多年,比起历史悠久的千年古刹只算得上后生晚辈。
然而,宫里的王公贵族,侯爵将相,乃至天子无不来此顶礼拜谒神灵,不是因为它离皇城近,而是因为这里的佛祖十分灵验。
尤其是这四十多年来,屡有士子高中,官者高升,病人痊愈,商人发财之类振奋人心的事例,以至于连市井小民,三教九流都趋之若鹜,跑到寺院里来虔诚跪求佛祖许给他们想要的东西。
一个秋日碧空如洗的上午,朱元璋和李善长以及两个大内侍卫化作商人打扮来到轩辕寺。在寺门口,朱元璋忍不住表明自己的虔诚之心。
“善长,寺乃寸土之意,寺院乃寸土之地,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在此必敬顺仰止,方可得妙法真如。”
其实,李善长和侍卫哪里敢造次。且不说他们对神灵有畏惧之心,就算这里不是寺院,在朱元璋面前,他们也是像对待佛祖一样敬仰顺从。
不过,因为朱元璋当皇帝之前曾经有一段在寺院出家的经历,所以每每来到寺院,他就觉得像是带着客人回家一样,总要向客人介绍一番家里的规矩和情况。
虽然那时他穷困潦倒,为了裹腹,躲进寺院,而如今身为天子,为求神明指点而来,今非昔比,物是人非。不过,他对神明的虔诚敬重之心却始终如一。
“是,老爷。我等必怀着崇敬之心,不敢有半点妄念。”李善长双手合十。
两名侍卫本来四处张望,处于紧张的戒备状态,此时也默默地垂下了头。
与皇城一样,轩辕寺的格局同为坐北朝南,在南北中轴线上依次坐落着各大主殿,配殿分布东西两侧,像雄鹰的翅膀。
踏入山门殿,朱元璋口中念念有词“保佑大明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的祈福祝祷语,见佛便拜。
两个威猛无比,怒目圆睁,裸露半身,手执金刚杵的金刚力士首先接受了天子的敬拜。
他们没有对天子格外开恩,瞪得比铜铃还大的双眼发出不可违逆的警告——他们兢兢业业守护的佛法神圣不可侵犯,否则后果自负。
朱元璋一行四人虔诚地接受了这种警告,并且将之与自身融合在一起,使没有进过寺院的人最先能感受到他们与他们之间的不同就在于此。
由山门殿往北,在进入天王殿之前是一处宽敞的院子。四周的松柏苍翠有劲,它们和金刚力士一样虎虎生威,陵厉雄健,绝不允许任何人冒犯。
这些松柏比皇城中的松柏更加茂密高大,尽管两地相距不过五里,被同样的阳光和雨露滋养。或许是因为他们肩负的使命更加崇高,亦或许是因为他们获得的恩泽更加博大。
院子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铜制香炉,纷纷扬扬的灰烬早就按捺不住它们雀跃的欣喜,从香炉里欢蹦乱跳出来并且围着香客翩翩起舞,在他们的头上、脸上、衣服上留下恩赐的印记。
朱元璋亲自在香炉旁的小桌上取出三支香,在香炉中点燃。李善长和侍卫依样画葫芦。在接下来的膜拜中,在香雾的笼罩下,他们会更加虔诚。
天王殿和大雄宝殿都是单檐歇山顶式的建筑。这种建筑样式在等级上并不是特别高,次于重檐庑殿顶、重檐歇山顶和单檐庑殿顶。
皇城中的主要建筑采用重檐庑殿顶,次要建筑采用重檐歇山顶,等级上高出轩辕寺许多。
琉璃瓦也存在着同样的情况。这里的屋檐用的是绿色琉璃瓦,瓦顶则用青灰瓦,而皇宫内的大殿皆用黄色琉璃瓦。
朱元璋打算重修轩辕寺,将那些在他心目中不够分量的元素全部去除,以此表明他对佛法的诚意至内而外,全心全意,容不得半粒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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