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的目光停留在李诚意的脸上,他与他的哥哥确实有几分相像,只是气质大有不同。
李善长儒雅,一看便是饱读诗书之人,而李诚意则油滑,必定常年混迹于声色犬马之所,善于察言观色,溜须拍马。
朱棣早上听人说起父皇和李善长去了一趟轩辕寺,回来就颁下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就藩诏书。
李善长很可能知道父皇为何做出不让他就藩的决定,他是不是会像向他的弟弟透露一二呢?
朱棣豁然一笑,平易近人得像是已经把李诚意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原来如此,这酒馆当真与众不同!兄长盛情,小弟……”
朱棣正准备答应李诚意上楼同饮,一个模糊的身影从窗边一晃而过。
他的举动很轻,可是长案上薄如蝉翼的宣纸还是通过镂空的窗格中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并且把此传递给朱棣。
跟踪我的那个人,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让他看见我在这里喝酒无伤大雅,可是如果他报告给父皇,我和李诚意共处一室,那么麻烦就大了。
父皇最讨厌拉帮结派,尤其是皇子。我是父皇最不信任的皇子,此事定然雪上加霜,恐怕我们父子之间会变得草木皆兵,不可收拾。
朱棣的笑意稍纵即逝。
而此时李诚意满脸堆笑,正在等着朱棣答应他的请求,他看出了朱棣回馈给他的好感。
“小弟更喜好坐在大厅中,与大家融为一片。”朱棣转过头端起酒杯,出乎意料地把李诚意撇在一边。
始料未及之下,李诚意脸上的赘肉迅速抽动了一下。
然而,这点微小的变化在他堆起的笑容中并不明显,他做出的反应快于他的任何思想:“这十醴香的景色确实独好。贤弟,那我就不叨扰了。”
李诚意慢慢转身,一手搭在精雕细刻的阶梯扶手上,回到二楼南边最靠里的一间包厢中。
包厢里坐着六个不苟言笑的人,其中五人普通中原江湖人士打扮。
坐在最中间的人遍身绫罗,雍容华贵,手持檀香扇,头戴牛头金盔面具。面具上的牛头与众不同,有四只铜铃大眼,耳鬓如剑戟,威猛无比,是传说中的蚩尤。
其实他们并非中原人士,他们是来自南方苗族的九黎帮成员。
九黎帮很少在中原露面,他们行事极为隐蔽,帮中成员梳着汉人的发式,身着汉服,与汉人一般无异。此次他们在这里出现,不用说朝廷,就算是江湖上也没有一点风声。
李诚意的眼睛落在那张面具上的时候,情不自禁慌张起来,就好像第一次看见它一样,就好像真的看见一张怒目圆睁,狰狞恐怖的脸。
他咽了一下口水,千篇一律的笑容带着微微的颤抖自觉登场:“主上,燕王不肯上来,恐怕他有所顾忌。”
“年纪不大,倒还挺有心眼。”主上的声音平和淡然,完全没有怒气,李诚意这才放心。
九黎帮从来没有人见过主上的真面目,他总是戴着牛头金盔面具,偶尔也会易容,二十多岁的翩翩公子是他最钟爱的样子。
他的兵器就是他手中的檀香扇。这把檀香扇与市面上流行的檀香扇大相径庭。扇面由白檀香制成,香气扑鼻,经久不衰。扇骨铁制,铮亮光滑,风吹雨淋,从不生锈。
扇面上画了一幅星空图。皎洁的明月当空悬挂,二十七星官璀璨闪耀。这把檀香扇和蚩尤头盔一样是他独一无二的标识。
“燕王没让我失望,哈哈哈!为人谨慎,内敛持重,行事有分寸,强过他的哥哥们百倍。”
“二皇子和三皇子自从被封王之后,气焰嚣张,跋扈自恣,亲军都尉府的人都盯着,皇上也不是不知道,为何还让他俩就藩,却不让四皇子就藩呢?”
“锋芒太露的人从来都不是最危险的人。”主上用檀香上轻轻剔掉几只爬上桌沿不知死活的蚂蚁。
“主上是说,皇上只担心燕王,唯恐他就藩对太子不利?”
“嗯,要搅混明王朝的水从燕王下手就对了!”
“燕王与太子感情甚好,他岂有二心?”
“本无二心可以生出二心来。哈哈哈!”主上右手举起茶盏一饮而尽,左手始终抚摸着铜棍上的蚩尤头像。
蚩尤头和铜棍的棍身使用的是相同的材质铸造而成,但是由于经常被抚摸显得特别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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