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品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眉‘毛’紧紧靠在了一起。“别跟老夫打哑谜,老夫听不懂!”
祁天‘摸’了‘摸’手中的铜杖。杖上纹着一条张大了嘴巴的蛇。他没有说话,只听得按捺不住的郭品张口道:“……这法子行么?”
“苦非被擒,不过是他意图反叛的下场。郭长老实力高强,意志坚定,何来忧惧?”
郭品确实意志坚定不假,然而这“坚定”说难听点儿就是一根筋。郭品自己也知道这么回事儿。因着实力强大,他从前对犯错毫无顾忌,然而此刻,他却首次感到自己这错误可能带来的危机。
倒不是他大彻大悟,突然产生了对三界的慈悲怜悯之心,只不过是看到了苦非的下场,心惊之中有几分‘唇’亡齿寒的意味。
哪怕,是此刻祁天那含着些许威胁之意的安抚之言也无法令其消除这种惊意。祁天的灵压同他的‘阴’影一同笼罩了郭品,郭品顿时冷汗津津。他当初不曾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那场让他嗤之以鼻的地仙大赛,居然真出了龙子。若不是在结束之后察觉到接界的异动,由秦亮信提醒,他绝无法猜测到那上去。也就是这个龙子导致了如今这场大‘乱’。
若是没有叶未双,鬼族纵然有覆灭三界之心,有回卷之力,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做到这一切。这当中自然是鬼界那确实算有雄才大略的四处周转的散殃鬼王的功劳,却也有不少原因在于那好好的凡人不做,来做天仙的叶未双。
事到如今,早已料到真相的祁天不说,几人也能猜到,当初那样轻易逃过三界追查的龙鲛之子,必然是被天人宫里哪个老瘪三藏了起来,而这个老瘪三,显然属于许灵望一方,很可能就是许灵望——
*
江‘浪’坐在雪白的病‘床’前,看着眼前的那个全身包裹着绷带的人形。那人的骨架‘挺’宽大,是标准的倒三角,形状非常完美——这是长期打拳击的功效。那人的身上应该是有很多肌‘肉’的,身材属于穿上显瘦、脱衣有‘肉’的那一类,然而此刻却显得干瘪无比。那本应该形状完好的肌‘肉’轮廓变得坑坑洼洼。江‘浪’觉得没有谁的肌‘肉’比这更难看的了——
江‘浪’看着那张重度烧伤,双目紧闭的脸。哪怕是天仙也无法躲过那样的火。天仙也是人,也有五脏六腑和人的外形,除了极个别的特殊的天人,天仙对伤势的愈合能力并没有那么好。能要了普通人半条命的伤,在天仙身上一样会造成剧烈的痛苦。
——真不知道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江‘浪’托着下巴,脸‘色’僵硬地看着那病‘床’上的人。这人险些就没了命。
想到这个,江‘浪’就觉得自己心里‘抽’得慌,好像有谁把他一根筋‘抽’走了似的,神经一吊一吊地痛。他觉得除了叶未双,这个‘混’蛋最欠收拾,但是江‘浪’下不了手。
他觉得自己能对叶未双下杀手,但是好像没能在脑海里构起一丝灭了这‘混’蛋的念头。
‘操’!江‘浪’内心竖起了中指。他不知道自己干吗一整天一整天地呆在这里,明明那姓柳的说过这人不用长时间看护,跑不了也死不了,明明那几个天仙忙得团团转,一个劲儿想把他拉走去帮忙,他愣是不肯挪窝。
江‘浪’以为自己是不高兴听那姓柳的使唤,但这么闲了一周之后,他觉得自己都快发霉了,却不肯离开这个昏暗‘潮’湿的房间。
不,这个房间还算是干燥的。自从那从天而降的金光落下之后,地面连续强震了三日,这期间所有的天仙就死死稳定了自身的地盘,将生者安顿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这期间没有人放松过一刻,不眠不休的三日,让下方的凡人的‘精’神都几近崩溃,而那维持着一切的天仙,更难以想象承受着怎样的巨压。三日强震之后,龙国开始降大雨。瓢泼的雨连绵不断地下,带着要冲走一切的架势。刚刚放下担子的天仙不得不再度开始忙碌起来。柳子翼已经一周没有合眼。尽管他可能已经不太需要睡眠,然而高强度的‘精’力消耗,却哪怕是他都无法长时间撑持。柳琴心疼她哥,无数次开口想要让他休息,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她知道柳子翼的责任重大。柳子翼已经在这一场灾难中稳固了自己的地位,但相应而来的,却是更大的责任。
这场灾害的缘由他们大约知道了。从那贯通天地的金光下落之后,先后有极其强横的气息冲入了下界,鬼气与龙涎香的震‘荡’让j市成了重灾区,而不久之后,一切都归于了寂静。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柳子翼忙着和所有的天仙一起安顿凡人,更加无法‘插’手去深入了解此事,然而从上界传来的消息,却让他隐约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江‘浪’等人,显然是一头雾水的。江‘浪’用自己的灵力干燥这个房间,双眼只是长时间盯着‘床’上的“木乃伊”。他在想各种能加快男人愈合速度的方法,也在同时思索各种能够让人恢复表皮伤势丹‘药’。只是都没有想到合适的。
他皱着眉盯着那人形,却看到那一个星期连睫‘毛’都不曾动一下的人,居然忽然动了动手指。
江‘浪’几乎立刻就懵了。他几乎是凭冲动地一把抓住了对方动弹的手,捏紧在手心之中。男人没有丝毫动静。江‘浪’僵硬的身体随即软了下来,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失落。他低下头的同时,却又猛地抬起了头,男人一双布满了血丝的双眼,半睁着,看向了他。
“你……”
江‘浪’只憋出了一个字,又立马把手松开了,他怒气冲冲地吼道:“你现在真他妈难看!……你干吗冲进去!不知道会死啊?!”他吼话的时候眼睛没敢看那男人,声音有点中虚。半晌他才反应过来,男人还不能说话。
他骂骂咧咧地踹了那病‘床’一脚,然后甩开自己掌中的手,到一旁倒起了水。他别扭地将水杯放到男人的面前,恶狠狠地说道:“喝不喝!”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只知道盯着他看。
“‘操’……”江‘浪’将人的头颅半抬了起来,把水杯凑到他干裂苍白的嘴边,一点点将水喂进了那张长久未曾动一动的嘴‘唇’中,男人的眉头一直皱着,仿佛哪里生疼。眼神里却有透出了些不属于疼痛造成的情绪。
江‘浪’这回不骂了,只是一言不发地将水喂完,然后定定地看着男人湿润了些许的嘴‘唇’说:“你快点好吧。老子讨厌这堆白‘色’的裹脚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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