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格透了进来,把伏案写作的康飞脸上照得透亮,脱脱在旁边看着,瞧着他侧脸上绒毛,一时间有些失神。
当初祝太监哀求她的时候她还不肯答应,虽然是教坊司出来的,可脱脱也是要脸的……只是后来祝太监噗通往地上一跪,说,你若有个一儿半女,也好傍身……
这话,才说服了她,母凭子贵,这个道理,脱脱却也是懂的。
她这才添羞脸,把这位叔叔给逆推了……谁知这位叔叔好生厉害,这些时日,天子每天必然召入宫问对答奏,圣眷之深,按老公的说法,那是连首辅老大人也没有这份荣宠,日后即便封个亲王也不在话下。
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出家的命,当初,杨贵妃不就是儿媳妇出家后嫁给公爹唐明皇的么……脱脱忍不住臆想,任凭哪个女人,谁还没点梦想哩?
她这边遐想连篇,那边康飞抬头伸了一个大大的拦腰,把笔一放,忍不住吐槽,辣块妈妈,这个赤脚医生手册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真真是要了亲命。
嘉靖要封他个王爷,他是拒绝的,心说我又不是回到明朝来做王爷的……关键还准备封【吴王】,这不是坑爹么?以为我傻?朱元璋就是吴王,张士诚也是吴王。
他当时觉得有坑,死活不肯踩进去,但是封侯么,他却不抗拒,我凭本事一刀一枪砍出来的侯爷……虽然说倭寇的脑袋在大明跟鞑子的首级比起来含金量低了一点,但是,架不住数量多啊!
我这个功绩封不得侯么?
都说马上封侯,若个书生万户侯,嘿嘿!
想着还挺爽,真的挺爽,爽啊爽……
便也大大咧咧答应下来了。
却不想,嘉靖就一笑:生子当如孙仲谋,你们都看看朕这个干儿子……
康飞当时脸就黑了,这老奸巨猾的嘉靖……还是踩进他的坑里面去了。
怎就忘记了,有个吴侯叫做孙十万。
一时间真是又羞又恼,脸上白一阵红一阵黑一阵,一跺脚转身就走。
真是吃大亏了,虽然说上大学那会子,打游戏的时候为了让同学给自己带饭,也曾厚颜无耻喊过爸爸,可往往不过两三天,就要被喊回来,谁还没个打游戏战况正激烈的时候?这时候你站起来喊一嗓子,我去食堂打饭了,谁要一起,保管旁边一叠声:爸爸给儿子也带一份。
可在大明想找回这份便宜来,怕是办不到了,难道让四爷喊他爸爸?怕不是四爷先拿门闩把他腿给打折了,至于嘉靖,更别想了,毕竟人家可是【老子来做天子不是来做儿子】的典故之主。
气哼哼家去,叫来脱脱,把脱脱很是打了一顿,自己也出了一身汗。
洗澡的时候他便想,算了,吴侯就吴侯罢,只是可惜,大约要赐宅子搬走,打不得脱脱了,要不要自己厚着脸皮问祝太监把脱脱讨要过来?
随后一想,不对,脱脱是祝太监的老婆,哪儿有开口问朋友讨要老婆的道理。
一时间到是有些惋惜。
或许有读者老爷要问,南边那么多名妓,也没见你戴康飞喜欢哪个,怎么到了北边,裤腰带就这么松?恁丢了我们爷们的脸面。
这里头却是有个道理的,江南的名妓,往来相与的都是读书人,一堆读书人舔,被舔习惯了,养出骄娇二气,跟五百年后小资文青女差不多。
北边识字的人少,权贵更多,人朝鲜李朝官员崔溥不是在书里面写了【南人多识字,北人衣衫褴褛】么。
故此南边的名妓真到北方来,未必吃得开,人家不吃你这骄娇二气的一套,爷是来梳拢的,别扯那有的没的,直接说罢,多少钱?还有,练过坐缸么?若没练过我可不依,明儿让你家妈妈退我一半银子……北方人民就这么直接。
话说康飞五百年后有个朋友,叫南墨函,在金陵做DJ,因为脚踩几条船,被几个女孩子私下约好一起堵门,吓得跑到北方去混饭吃,不曾想上班第一天,刚开场,老板大拿哥直接跑进DJ台来喊,哎大兄弟你咋不喊麦哩?
说罢,老板一把拽过麦克风扯开嗓子就喊:耶!艾瑞巴爹,你们准备好了嘛!我左手叉腰右手摇……摇出xing高潮。我右手叉腰左手摇……摇个J8毛。
当时南墨涵那张脸,又黑又红,不得已梗着脖子就说:即便夫妻伦敦,好歹也要个前戏罢,老板你这,太粗鲁……不曾想老板嘿嘿一笑,大兄弟,我倒是想不粗鲁,关键老婆不依,扯着嗓子喊,艾玛你整啥哩赶紧进来啊!
一句话把南墨涵的脸都抽肿了。
幸好那位南墨函也是一条好汉,扯了一嗓子【我摇头晃脑甩咪咪,艹尼马勒戈壁】糊弄过去,只是到底水土不服,干了几个月,处了几个对象,便又回南方去鸟。
五百年后都如此,更加别说是大明朝了。
南北差异,可见一斑。
脱脱虽是名妓出身,身上却没有【秦淮河十二金钗】之流的骄娇二气,反倒会服侍人。
如果说五百年后小资文青女是正宗中餐,那么十二金钗大约算左宗棠鸡,脱脱才算得是正宗本地特色菜,吃东西得讲究智慧,自然得吃正宗,你说你天朝百姓,跑到米国去吃左宗棠鸡算个怎么回事。
脱脱姿色不俗,爱洗澡,不拿乔,善解人意,关键还练过坐缸……这些都是极好的。
康飞有些念想,那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些都是点缀,想过便算了。
看着手上这厚厚一沓纸,虽然说,这是阉割版的赤脚医生手册,不过,也算是他戴康飞为大明百姓做贡献了,只此一桩事,便也对得起生平了,哪怕明天便挂了,也算是没白来这一遭。
想到此处,伸完懒腰的他看着旁边轻轻给他打着扇子的脱脱,未免哈哈一笑,“来,给爷乐一个。”
脱脱闻弦歌而知雅意,脸上微微一红,却放下手上的扇子,起身问道:“叔叔可是要洗澡么!”
康飞差一点儿把持不足,想想还是算了,正事要紧,便说,“晚上家来再洗,先去经厂做正经事。”
把柿蒂窠过肩蟒妆花曳撒穿上,腰间紧紧杀上一根猪婆龙的镶玉腰带,戴了冠,脸上还戴了个面纱,没办法,京师风沙大,如果有擦皮鞋这个职业,大约养不起家的,出去一刻钟,再油亮的皮鞋都是灰尘。
骑马出了门,在胡同口看见几个蹲在角落屙屎的,其中一个掸眼瞧见康飞,还拿本捂着口鼻的汗巾帕冲康飞挥了挥,高声叫道:“小老爷公侯万代。”
康飞只觉得辣眼睛,赶紧策马奔腾,后面家丁紧紧跟上。
虽然说以前也听说过京师人混不吝在胡同屙屎的,但那毕竟是从明人笔记上看来的,纸上得来终觉浅,亲眼看见了,还是天天见,便又是另外一种心态了,心说这时候的京师百姓,大约素质还没有五百年后三哥家的百姓素质高,毕竟三哥家只是随地小便,还不至于随地大便。
当然,这也不能怪京师百姓素质低,毕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马桶的。
康飞记得上学的时候老师讲阅读理解,讲过一段林语堂散文,林语堂说,扬州的金漆马桶是极高的享受,老师便说,其实这是讲南北差异的,彼时北方多是露天的旱厕,粪霸雇人去旱厕掏粪,南方则家多马桶,粪霸雇人凌晨用粪车收集家家户户的粪便……
康飞尤记得老师当时举了个例子,说崇祯十三年的时候书商重印《初刻拍案惊奇》和《二刻拍案惊奇》便请当时的上海县丞凌濛初写卷首语,结果凌濛初第一句话就是【方今天下,海晏河清】
老师那个痛心疾首啊!说,同学们,崇祯十三年,大明都快亡啦!结果南方的县丞老爷还说天下海晏河清,看他书里面动不动就是【物阜民安,词清讼简】由此可见,路线错了,知识越多越反动。
康飞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当时大声插了一句,老师,凌濛初的初刻拍案惊奇和二刻拍案惊奇我们都当皇叔看的,他的路线从来没正确过……老师气得呀,普通话都说不标准了,康飞,侬可真是皇上的小爷叔,来,请我们的小皇叔站到门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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