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骅就看着这位女君歪了下头,像是非常不能理解他此刻的失态,她的眼睛很黑,看过来的视线实在漠然。
“若你要与本君说的只是此事而已,那你可以退下了。”
“本君早已知晓此事。”
“此事……本君自有安排,你无需操心。”
说完,他就被移出了宫殿之外。
浮骅甚至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
事已至此。
江姒的态度也冷漠到近乎强横的地步。
这让他感到心凉。
浮骅也无可奈何,只能忧心忡忡地等着看江姒如何处理这件事。
***
是夜。
夜空中的一轮明月忽明忽暗,它的颜色逐渐泛红,就像是敲开一只鸡蛋,在里面发现几缕红血丝的那样让人不适,忽而风起,星星点点的星辰逐渐黯淡,天空中的黑云淤积盘旋,那是一种类似于粘稠血河的黑。
乌鸦南飞。
倏尔便不见,天地间再次回归孤寂,有种说不出来的壮阔的诡异美感。
飞来峰顶。
女子一身雪衣在暗夜之中显得极为显眼,她抬起眸子望天,长长睫毛遮下眸中神色。
“…”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
几乎凝结成冰的空气里传来一声清晰可闻的淡笑。
这笑又低又冷。
“飞来峰顶,百年前的那场异象。”
“玄虚子担忧了百年之久的事情,终究还是难能逃过。”
她望着深邃夜空中孤傲高悬着的那轮血月,唇角划过几分无奈的弧度。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她喃喃着。
玄虚子百年前请她来飞来峰,为的就是以防将来的某日,这里有毁天灭地之能的大魔出世,她能帮着镇压一二,阻止这场浩劫的产生。
可他怕是万万想不到,此举,便是引狼入室,又是作茧自缚。
在过去的百年里,江姒也曾推演过多次这场劫难。
得出的结果,无一都是“避无可避”这个答案。
起初她还在疑惑为何。
不是她托大,在如今的修真界,她便是那至高存在。
若她都无法阻止这场劫难。
那就真是,无可奈何了。
直到现在。
江姒才明白什么叫做天意弄人。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得失去了往日沉静如水,鲜活明亮的如同那画中走出的仙人一般,沾染了烟火红尘气,没那么有距离感了。
“也不知……玄虚子那老道会不会后悔当日之举。”
这片山头被她布了结界。
萧令仪一踏上去就感觉到了一股阻力,仔细看来,有一道密密的如同浅蓝色蛛网的结界拦在了他的面前,但他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抬手在这结界之上凭空点了几下。
这结界便被他解开了。
他到底当了她那么久的师弟,对她还是有所了解的。
“还是一点没变。”
青年低磁的嗓音轻轻响起,带着点轻笑熟稔的意味。
他这小师姐啊……古板,严肃,百年如一日地喜爱同一样东西,倒是有种别扭难得的可爱。
比起剑修,她甚至更像那无欲无求、清心寡欲的佛修。
众生在她眼里皆相等。
因为,她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众生。
…
“师尊。”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江姒微微偏过头去。
看到了不远处披着一身月光而来的英俊青年,他站在月光下,白衣墨发,眼眸在光线下呈现出漂亮的银灰色,温和雅致的模样,一如佛手心中捧着的纯白佛莲,这一切都像极了她记忆中的那个人。
像到让江姒都有了片刻的恍惚。
那人也是永远这样浅浅地笑着,嗓音温和地叫她师姐。
纯白且温润。
她该说他是从未变过呢,还是该说他装的太好。
…无论如何。
这株净莲,终究还是落了凡尘,蒙了尘埃。
从他道心乱、起妄念的那天起,他便不复纯白。
他不再是那个萧令仪。
许是江姒愣怔的时间长了片刻,让萧令仪发现了些许的不对劲,他迈步到江姒的身旁,再次启唇唤道:“师尊?”
“嗯。”
“师尊方才可是在想谁?”青年黑眸晦暗不明,他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江姒没有回答。
反而问道:“你怎的来了。”
“这里本君设了结界,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声音泠泠如泉。
萧令仪面色不变分毫,他半开玩笑半是回答道:“我也不知怎的误打误撞就进来了,许是这结界知道我是师尊您的弟子,这才放我进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全程注意着江姒的表情。
他又补了一句。
“毕竟我和您已经这么亲密了。”
江姒:“……”
见江姒表情并没有任何不悦之色,只是垂着长睫默不作声,萧令仪的胆子也大了些许。
他很自然牵起了江姒的手,放在手里捂着。
“大晚上的师尊站在这里做什么,看这手都是冰冰凉的。”
这被他握在手里的手,有属于女子的柔软和细长,当然更多的还是玉石般的冰冷。
江姒盯着萧令仪的动作,倒也没生气,她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不明喜怒地淡淡来了一句,“你最近真是放肆多了。”
青年微微弯起眼眸,那上挑的眼尾无端勾着一丝妖冶,“便是放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师尊便容容我罢。”
他更加放肆地伸手去拥抱面前的女子,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将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从一开始小心翼翼的试探到后来几乎难以掩盖的深情。
他好想她。
真的好想……
想拥抱她,亲吻她。
想将她按在邀月宫的王座上冒犯她。
也亏得是这样拥抱的姿势,才没让江姒看见他眼底的情绪。
青年漂亮的眼眸里面,充斥着的,是爱意,是欲念,是妄念,是由爱生出的种种卑劣情绪,爱染、贪执。
…
“可愿做我道侣?”
甚至没有沾染几分情绪的一个问句。
萧令仪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眸,他像是没有听懂,长长睫毛有些呆萌,“……啊?”
女子很有耐心地重新复述了一遍。
一字一句,一字不差。
明明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
在他的耳里,便如同。
…圣眷莅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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