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还是一年前,这位杨二郎不知怎么从东南流落到西北投了军,刚来泾原就和原先的伙长起了冲突,仗着年轻力壮外加一身一路飘零练就的拳脚,直接在校场上打断了伙长的腿,当然自己也被打了二十军棍,充作死军。
没想到就在那年秋天,这孩子不知道从何处认识了焦大,把焦大灌醉之后偷走了他的铁甲,拿着一把手刀,一个人杀入十几名吐蕃游骑之中,等到援兵赶到,被从尸体堆里刨出来的杨清浑身是伤,铁胄都打烂了,胸前的甲片变得和穿久了的麻布衣一样,一缕一缕的,但是他手里死死的攥着三个西番脑袋,据说上头的韩旻将军很是欣赏这小子,便让他到自己手下的选锋营当了伙长,还送了他两套扎甲——一套自穿,一套赔给焦大。最惨的是焦大,以喝醉丢了甲,被降级成了伙长,正好归杨清节制。
从此认识的人没有不称他一句好汉,大概只有焦大才会在喝醉酒后痛骂杨清弄坏了自己的盔甲,还有什么诸如“杀的西番不如乃公的零头,到跑到乃公头上屙屎来了!”的鬼话。
不过杨清倒是没有在意,无他,从重伤昏迷中醒来的杨清,早就不是那个唐朝土著了,作为伟大的、光荣的穿越者队伍中的一员,杨清觉得自己大人有大量,不能和焦大这个粗人计较,甚至还在休沐时好心请了焦大去喝酒狎妓。嗯……此事的结局是焦大因为喝醉了酒大闹妓馆被打了二十军仗,而杨清一夜之间成为男人的梦想也就这样成为了泡影。
如今一年过去了,在边塞吃糠咽雪一年的杨清终于有机会接近长安,这座渭水之畔的城市,无论是河朔风雨中摸爬滚打的贼子,还是西北高原上咬着冻干糌粑的西番,亦或是生存在这片广袤大地上的每一位普通百姓所向往的地方。长安,一座直到一千年后还让无数人魂牵梦绕的城市,它就是东方的耶路撒冷!而当杨清忍不住向东南望去,不到二十里地,那于渭河平原上耸立的高墙,便是当时东亚,甚至世界上最大的城市——长安。
日之东出,终于突破了乌云的阻隔,阳光洒在金色的瓦片上闪着冷冽的寒光——长安城北部仅仅一墙之隔,便是宫城。那刺眼的金色是如此的夺目,一路走来的官健儿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仿佛那映射而出的金光带着某种威压,让人觉得身形都低矮了几分。
只有杨清知道,这看似无法逾越的城墙而今是多么的脆弱,仿佛是纸糊的一样,只要一根手指头轻轻一戳,就能戳出硕大的窟窿。在那被虚荣与刚愎所培植出来的金光下的阴影,暗藏着不知道是谋划已久还是仓促而行的阴谋。
杨清在这儿瞎操心,然而普通军士可不会在乎长安城内外的风雨飘摇,他们在边地泾原过惯了张嘴风沙的苦日子,一干军士已经等不及在脑海里幻想着,圣人会给他们发下多么丰厚的赏赐了。
据说天子身边的神策军每一个都富得流油,能在长安城中置办宅邸。不过这两年山东兵祸闹得厉害,大家这不就是准备驰援山东吗?这样一看,朝廷可能拿不出多少钱帛犒军,但就算赏不了太多钱帛,两件冬衣,一顿带着荤腥的饱饭总能管吧。
或者说,要是皇帝看上了这支强军,将其收编进神策军也行啊,神策军不是连市井之徒都收吗?
怀着这样的心态,很多军士甚至在民夫中带上了自己的子弟一起前去求赏。
怀着这样的心态,这支来自泾原的边军踏上了前往长安最后二十里的路程。
至于死亡,这些人似乎从来没想过。至于扬名于天下,更像是不可思议的镜中花。
只有杨清知道,这些,便是这支泾原军的结局,他们必将震动天下,被历史的风沙磨平,深埋于千年的黄土之下终究不是这支军队的结局,而现在只要数个时辰,大军就会行进到帝国的中枢,等待天子赏赐。
而那个时候,只需要一顿粗茶淡饭,一声慷慨激昂的呼喊,即使贵为天皇贵胄,也要为在匹夫之怒下仓皇逃生的幸运相拥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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