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芦山岛一战后,魔界入世已成人界妖界共识。
云龙国对此毫不懈怠,在距离芦山岛最近的沿海一线全部驻军加倍,严正以待,以应对风云莫测的魔界。
然而让众人感到奇怪的却是,对岸的芦山岛似乎从魔界入世那日后便海不扬波,就连元玉山的魔刀也变得格外安静。
这样的相安无事倒更让云昱觉得危险,眼看半个月来局势皆太平,国内甚至有不少对魔界态度改变的议论之声。
今日早朝,云昱又在朝堂上闻见几位官员向自己提议:国内既无战事,何不将部分兵卒调去西南协助当地洪涝灾害。
云昱不是没有留意到西南洪涝刚刚结束,洪水百里,虽然已退,却也让当地民穷财尽,处于水生火热之中。
紧接着就是灾民们想办法从当地迁往周边市户,为了让他们稍作安心,云昱已经下令就地做了一切赈灾措施。
然而天公不作美,刚刚稳定下来,又逢两天大雨,河堤决口因人力不足未完全修补便导致了第二次轻微内涝。
西南官员也是加急两次奏书,恳请云龙国王上调用东南沿海兵力凤毛麟角既可。
因灾民怨声载道甚至开始有了冲突,虽有镇压却也让当地灾民失意。
当地也开始流传起,也不知是从何来的谣言:压根没有什么魔界,不过是官员腐败贪污赈灾款罢了,如果不闹,远在云锦宫的那些当官做王的哪里会知道这边的疾苦。
面对西南大片灾民的怨恨,云昱虽感痛心,可他今日依然无法苟同几位官员的劝解;若是圈套呢?
调用一点点兵力去协助处理固然会很有成效,魔界迟迟未有动静,魔刀更是乖巧到让他倍感诡异。
“王上,老臣今日也请奏,恳请王上莫因芦山岛一事而草木皆兵。国内不稳,届时魔界侵入,若非万众一心,云龙国未来也是难说。当地仪象监还预测今日还有降雨;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王上,老臣恳请王上三思。”
奎相见王座上的云昱迟迟未予,也出列加入了那些劝谏的队伍内。
朝堂上氛围更加压抑紧张,云昱只觉左右为难。
此间的王位上,云昱如坐针毡,他并非没有奎相以及那些几番劝谏的官员们的想法。
他甚至更想让兰泽的妖族严守云龙国东南沿海,提防对岸盘踞在芦山岛,按兵不动心思难测的魔族。
现在站在最前方的是人族这些毫无异禀的将士,应对未知的魔族,他们是只能以血肉为堡垒,构筑最初的防线。
云昱心中惭愧,但是他更加明白:不能信赖那些妖族。以往鉴来,最直观的教训就是几个月之前的幽州。
这些妖族何来对人族的善意呢?
他们与幽州人族相处几百年的情谊,在兰泽领兵下就果断抛却脑后。
幽州举国上下二十万余人,不论百姓还是王权富贵,全部被妖族屠戮。
谁能给云昱信心,让他相信妖族,相信兰泽?
玲珑石吗?
云昱眼神微变,怎地自己会在这种状况下想到她?
他迅速调整情绪,即使面不改色,还是应允了有关西南内涝援助,挪用距离最近的三万兵卒前去协助。
不过此时的云锦宫内还不知,内涝地区民意已出现了变化,有人还在云昱犹豫不决时,抢先一步进行了有效赈灾。
那人不知从何而来,只有灾民感觉他像是从他们当中莫名出现的富贵人家。
他一身紫檀锦衣,银色半扇掩面,不见其面貌,踩着泥浆水从他们当中走出。
他面对前方足以没过膝盖的内涝,仅凭一己之力,扇羽摇摆之际便让内涝洪水回归江流。
灾民们无不睁大了双眼,目睹眼前的匪夷所思。
洪水回流已是让众人目不转睛,还不等他们回神雀跃,那人又手转半扇。
一时间,内涝之下的泥泞相继冒出,严密地向决口汇聚,将后顾之忧的河堤消除。
此番操作后,他身后的人群中传来了惊呼:“天啊,这是神仙下凡了吗?”
伴随着第一句钦佩,赞叹感激之音如潮水涌向背对着灾民的人。
他嘴角勾起了一抹深邃笑意,转身在众灾民面前合上了银色扇面,灼眼灿烂的金目迎上了这些包含感激之情的人们。
众人见状纷纷又惊又喜,接连在他面前匍匐,并高呼王上万岁。
他们心想:当今王上乃是预言的金目者,从未体察民情,此番灾祸本以为王上漠视没想到……
没想到,他们眼前高呼的“王上”却开口否认:“各位乡亲认错了,我不过是云游至此的闲人,这番称呼在下实在承受不起。”
他谦谦有礼,手握扇柄向众人鞠躬回礼。
这让跪拜在地的灾民们感到纳闷,虽有人发出疑惑却无人起身:“怎么会认错呢?人界流传已久的预言,应验者就是今日的王上!”
“预言在下曾有耳闻,不过在我的家乡无人在意这句预言,更不会因这句预言便认为哪位是金目就可称王。”
他扇面再开,咔嚓声过,举扇摇曳。
一副不谙世事翩翩公子姿态展露,让眼前还在跪拜的人们赶紧起身,再言自己不过是游离四方的过客。
“恩公当真非当今王上吗?”为首的一人灰头土脸地抬起头,仰望眼前的紫檀身影,迟疑到。
“非也非也,你们认错人了。”他这么说着,还不顾脚下泥水,屈尊蹲下将这位发问的灾民扶起。
这位灾民还从未见过有哪位世家子弟如此不介怀脏乱,甚至蹲下将满身脏泥的自己搀扶,他当即喊道:“恩公天赋异能,眨眼间就让洪水击退!当真是我们西泽乡的恩人,当今王上为了所谓魔界传闻,毫不顾忌西泽乡死活;洪水之后又是暴雨,官兵皆无暇来西泽乡赈灾救难,若非公子……”
还不等他说完,身后便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感恩之情溢于言表,甚至让刚刚被搀扶起来的灾民又执拗跪下,对他叩首感恩。
此人见状故作惭愧,摇头念道:“哎呀,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你们可不能因此种小恩而埋怨当今王上。”
他收起折扇,再次将深衣落地沾染泥浆,想要将眼前的灾民扶起。
然而方才的话更让他们情绪激动,甚至有人呐喊:“这怎么会是小事!迟迟不退水,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官兵只顾下游东泽乡,生怕波及其余市户,哪里管的上我们上游西泽!”
“征税纳粮时就是我们要比东泽高,洪水爆发就不顾我西泽。多少人淹死饿死,家破人亡!他们只顾及洪流千里会不会接近王城,压根不管上游。”
类似的怨言由此开始此起彼伏,他们纷纷站起来,情绪愈来愈高涨,甚至到最后称呼若要以预言为准,眼前济困解危的金目公子才配得上称王。
“坐在云锦宫的未听说他有来体察我们这些老百姓就算了,不与民同乐也不顾我们生死,为了提防魔界都是幌子,无非就是不想管咱们。”
“对!我还听说预言压根不完整,非嫡长子要不是仰仗预言能坐上去吗?”
“说芦山岛已经被占领,要真是如此紧张,怎不见魔族来吃人。”
“对,分明就是要我们在这里听天由命。”
“今日要不是有恩公相助,真不知我们还能有几日活!”
“我和我儿好不容易活下来,却因迟迟没有救援,三天前暴雨让洪水再涨……呜呜呜,可怜我儿,还没有周岁。”
大家情绪高涨,你一言我一语,悲伤愤怒交织在一起。
而被泥巴沾染紫檀锦衣的人,却一直在开口劝慰,反教他们不要怨声载道。
可越是如此,他们越是激动,最后纷纷喊出金目者非王的口号,要簇拥着眼前金目者前往东泽乡见官员。
“还未知恩公姓名,西泽乡好永记恩情。”
“对!要不是有恩公相助,洪水不退,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
眼前的恩公咔嚓一声再将折扇打开,他一面扇风一面轻笑:“在下云坤。”
说罢,只听身后河堤浑浊江流中,江鲤窜跳越过河堤,如雨落在脚下淤泥地面。
江鲤噼里啪啦地弹跳吸引众人目光,前胸贴后背的灾民纷纷扑向这些食物,全然不顾方才还问及的恩公。
再回首时,人们发现刚才还在此地的恩公早已没了踪影。
他们面面相觑,又扑通跪下,朝着恩公所站过的地方叩首感激。
几日后,黑云再袭,西泽乡的灾民惶恐之际,在空中又见到恩公云坤的紫色身影。
眨眼间,黑云退散,阳光如初。
这让西泽乡的人们更加确信,这位叫做云坤的恩公乃是神仙,才是预言中真正为天下主的王。
一传十十传百,官员与援兵赶来之际亦有耳闻,又见堤坝如灾民们所言已被修补,本还将信将疑的官员对此事才有所改观。
他速将走访获取的消息写成奏章加急送往云锦宫,同时西北旱情严重之处,亦有类似情况发生:一身紫檀锦衣的金目者云坤,救人于水火,众人感恩戴德。
一时间,云坤的消息开始在云龙国内蔓延,只不过此次是从朝堂之上开始传播,而非坊间流传。
初夏已过的元玉山虽有升温,但山间依然温度宜人,参天古树更加葱郁浓荫,白昼时间也是愈发增长。
茂密树丛中的虫鸣更加不歇,还不时地增添了新乐师,让奏乐不绝于耳。
暖风吹过山脉,潜入树林时却被林中树荫消去一半温暖,待这些暖风拂过麟霜身躯时早已微凉。
麟霜同以往一样,仰躺在生长百年的宽大枝干上,闭目养神。
她感受着稍带凉意的微风,聆听与虫鸣相交的悦耳雀音。
一开始她也感觉奇怪,大半月之前动静频频的魔界与魔刀,怎么这会儿就这么安静了?
自麟霜确认魔界封印已无法挽回,她便即刻赶回元玉山。
有意思的是自那晚开始,直至今日,魔刀都是十分听话。
不过方才,各地的雀鸟众说纷纭地向她传递消息,让她大概了解到魔刀打什么如意算盘。
或者说,麟霜了解到了,暂时为魔尊的那位金目者的心思。
麟霜不禁念出了,这位当初是自己手下败将的名字:“云坤。”
真是想不到,这厮还能被魔刀使用,他可真是不挑——于其再磨合不如用现成的?
恶心,麟霜不禁蹙眉,魔族连尸体也不放过。
当时将其杀死后确实尸首突然消失了,可他们是怎么将他带回魔界?
魔界当时不是被封印了吗?
魔刀与魔界地脉相连,可传送尸首回魔界,这能做到吗?
早知如此,就该当即将云坤的尸首焚烧。
不至于让魔界一摆脱封印,魔刀就可与魔界地脉即刻相连,魔刀部分力量可以由地脉流通,乃至它附庸云坤尸首,从而在人界活动无碍。
麟霜原以为魔刀会直接对云昱进行引导,利用云昱心魔从而达成附庸操纵云昱的目的,继而轻松拿下人界,最后只要专心对付妖界既可。
看来魔刀也考虑到了玲珑石这个变量,元玉山总算做了一件好事,将玲珑石安置在云锦宫到让魔刀不这么直来直往。
利用预言让云昱焦虑压力倍增,也许更容易让魔刀趁虚而入。
附庸方寸大乱的人族,对于魔刀来说应该易如反掌。
只要魔刀诱导对方,让对方对某些事情的执念和决心足够,就算是玲珑石,恐怕也无法强行扭转人心吧。
麟霜回想起当时的云坤,若非自己当时因无法承载暮雪祷祝,而被玲珑石所护瞬移至元玉山,麟霜当时定能伸手夺取玲珑石。
即便自己当时身心疲敝,暮雪也不应该认为自己没有能力对付一个人类。
麟霜想到当时的自己被玲珑石推开的场景,莫非自己在暮雪眼中,真的不够资格拿起玲珑石吗?
当时的画面再次闯入眼中,麟霜清楚记得,魔刀被突来的云坤一把夺下,本还在麟霜怀中的暮雪的话突然因自己耳鸣而模糊:“不要,玲珑石……快、走、麟……霜。”
随即,持有魔刀的云坤身影模糊地向这边走来,自己只觉眼前一黑,云坤就上前夺过了暮雪怀中的玲珑石。
持着魔刀的云坤拿到玲珑石时,便开始神志混乱,左摇右摆之下,向迟迟不肯离开暮雪的自己劈刀。
刀落一瞬,玲珑石在云坤手中突发刺眼光芒。
麟霜只见眼前一片煞白,白光却暖如阳光下的海浪,瞬间将她包裹。
她以为自己也死了。
“真好,这样,也算是我和你不离不弃。”麟霜反倒如释重负,失去了全部力气与意识重重向后倒去。
然而,她再度睁开双眼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了当时还未熟知的元玉山。
之后便是,麟霜觉察到自己已经完全承载了暮雪祷祝,而云坤足迹竟然迈向了天山脚下。
不速之客的到来,促使麟霜起身放弃舒坦的午睡,也让她的回忆浅尝辄止。
利用山风知晓来者准确位置后,麟霜不紧不慢地舒展了一下肩颈,才从树上潇洒落地。
伴随一声捏碎落叶的声响,麟霜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来客前方两丈远的距离上。
不请自来的人银扇摇晃,扇着凉风,与她打起招呼来:“阔别多年,麟霜,别来无恙。”
语气态度之友好,都可让不知两位过节的雀鸟们以为,双方是否为许久未见的故人。
来者谦和,身着螺甸紫长袍,手持银制扇羽。
他双目如日,为清新清凉的树荫带来一丝莫名的躁动。
不用多言,来者便是近日活跃人界的云坤。
“手下败将。”
树叶影落之间,麟霜未动,一息一刀穿梭树影与云坤相对。
气劲狂澜,引起雀鸟纷纷退散。
但云坤神色不变,同样是身姿未动。
只看他右手握扇,牵动银光,参杂双方间的斑驳光影,展现出极速以应麟霜凶猛进攻。
叮叮铮铮之音让虫鸣暂退舞台,云坤手中的扇面已轻松抵挡前方不见刀光,却凶险万千的无形攻击。
“许久不见就兵戎相对,在人界逗留这么久妖族还这般没有礼貌。”他刚说完就见麟霜已气劲迸十方,狂刀上手,伴随着风中碎刃向自己劈斩。
眼看麟霜此时并无闲谈之心,他两指一绕,扇面翻转间魔息翻涌,同样也是万刃齐发,强流横扫。
碎刀万刃直面相击,轰动周遭,麟霜刀光划破眼前烟霭斜刀向他颈部劈去。
“铛!”
他手持闭合的银扇,轻巧地接下目标是自己头颅的刀刃。
双方各自施展压力,一位求生,一位攻杀,二者都是分毫不让。
刺耳难听的兹兹声传来时,云坤左手并未空闲,而是运气翻掌面向麟霜心脏直击。
麟霜迅速反应,亦向对方出击自己右掌,两掌相交前一秒双手都改掌为拳。
刀扇交锋,后拳攒劲,雄厚功力震撼八方,四周参天古树皆受摧残。
冲击之下,刀与扇,铿锵划过,双方皆因对方能为退至一丈。
麟霜有些惊讶,魔刀未出,仅仅时附庸云坤尸体,也能与自己功法参半?
“看你的表情好像很意外孤的状态。”
他将闭合的扇子放下腰间,双手背向了身后,本该金色的眼中却闪过血光,不经意间展现赫斯之威。
麟霜不予理会,眯起了她的双眼蔑视道:“强,也是手下败将。”
说完,麟霜将手中狂刀朝对方一抛,双掌相错掌法再出率先冲击,紧接着她踏步腾空,接过刀柄,轮刀闪现势斩魔尊。
魔尊双手未出,只见他迈开左足,提膝一踹,以相同力道回击麟霜掌功。
未曾忽略上方刀势的他,步伐快如闪电,闪避迎头一击后,取出折扇对上紧密而来的第二击。
双方僵持不足一尺,麟霜左手握刀持续加力,右掌也是没有闲着,与魔尊左掌来回交击更加不分伯仲。
持续的僵持,同时也是在消耗双方体力,麟霜的虎口已血流刀柄。
就在她刀锋再度抹上云坤脖子上曾被她留下的刀痕时,魔尊眼中却血红一闪,未见其开口,靡靡之音已传入耳内:“你难道不想暮雪可以像我一样重生吗?”
暮雪,暮雪,暮雪。
魔尊催动邪能,引发络绎不绝的魔音干扰逼命麟霜,迫使麟霜匆忙改势,一个后空翻便速退离企图让自己陷入幻像的魔尊。
若非临近魔刀又逢麟霜意志坚决,此刻的魔尊其实不乐意过多运用自身邪能,他见麟霜收招后退,立刻不露声色的进行自我调息。
毕竟,这身体当真是,太不好用了!
此时元玉山封锁魔刀的石窟内,因响应魔尊号令,魔刀邪能倾泻,引发异动。
正在兰庭阁修养的玄琰有所察觉,她二话不说就拿起茕冥剑向石窟奔去,试图帮衬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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