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天,这天傍晌午,昨个刚忙完播种的谢家院里的人们都在屋里炕上或躺着或睡着解着乏,只有刘玉娥一个人在当院里坐在板凳上边晒着太阳边纳着鞋底子。刘玉娥正低头忙着手里的活计,听着有人进了院,抬头一看,一个满脑门子都是火罐拔出来的紫色的圆圆的印子、大大的眼睛、看不出是四十多岁还是五十多岁、穿衣打扮和跟前的女人不大一样、胳膊肘挎个大布包的女人走到了她的跟前。
女人见了刘玉娥,一点没见外,说:“是贵远的媳妇吧?贵远这瘦小子,真有福气,娶了个这么俊的媳妇!”
刘玉娥忙停下手里的活,站起来,笑着问:“你是?”
“你估摸估摸?”这个没告诉刘玉娥她是谁、刘玉娥当然也不知道她是谁的女人刚说完让刘玉娥估摸估摸她是谁,就管起了刘玉娥的闲事来了,说:“这天头虽不是忒热,可这大晌午头的,日头正足,就在日头底下做活计?多晃眼睛啊?咋不找个阴凉地?咋不到屋里头?”
刘玉娥笑着说:“我估摸不出来。我喜欢让日头晒晒,出来晒晒浑身舒坦着呢,坐上一会就不觉得晃眼睛了。”
这个女人又看了看四周,皱着眉,两眉毛间像拧了个大疙瘩,接着管着闲事,说:“这大白天的,前院没人,这院里就你一个人。这地还没种完?过去全院子的人下地忙活,都是你奶留在院里做饭,这咋还留下个小媳妇?再说,就是把你留院里做饭了,这个时辰正是忙活饭的时候,你坐在当院纳得哪门子鞋底子?”
刘玉娥忙说:“不是的。地昨个刚种完,院里人都在屋里歇着呢。”
这个女人赶紧着问:“大伙都在屋里?”
“都在。”刘玉娥忙应着。
从这女人的话里,还有这女人和跟前女人不大一样的穿衣打扮,刘玉娥估摸着她可能是婆家的大妈。
刘玉娥正要开口问一下,这个女人却忙着往东正房走去,边往东正房走,边和刘玉娥喊着说:“我先去你奶屋了,过会再过来。”
这女人一走,刘玉娥赶紧着去了谢王氏的屋。刘玉娥进来的时候,谢王氏正坐在炕沿上。
见刘玉娥进来,还没等刘玉娥说话,谢王氏忙说:“哎呀我的妈嘁,你大妈咋回来了?”
刘玉娥坐在椅子上,忙说:“她没说是谁,可后来我估摸着是我大妈。”
谢王氏唉了一声,说:“她的声,我还能听差了?”
刘玉娥说:“去了奶屋。说一会过这边来。”
谢王氏又唉了一声,说:“我就怕她先来这屋。我正躺在炕上眯着,就听着她的说话声,赶紧着起来穿鞋下了炕。她要进了屋,见我大白天地躺在炕上舒坦,不定说些啥难听的话。再说,她先来了这屋,问起你婶子,我咋说?我是说在院里呢?我还是说不在院里呢?我说不在院里,我该说去了哪了?那可是你爷不让和任何人提的事。”
刘玉娥听到自己婆婆这么怕这个大妈,就噗呲笑出了声。
谢王氏见自己儿媳妇笑,绷起了脸,说:“你笑啥?你可听明白了,惹了事别怨我没告诉过你。她在院里住的那些年,院里的人背地里都叫她乱管家。这院里,没有她不管的事,没有她不敢管的人。你爷都拿她没办法。她回到这个院,你可要小心着,躲着她点,别让她呲嗒来呲嗒去的。她要咋做就咋做,她要咋说就咋说,你可别说个不字。和她较上劲,犯不上,再说也较不过。”
谢王氏说完了这一大堆话,刘玉娥哪还想笑,怕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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