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梅阿公及陈庭安出来,梅二立即趋步上前,在阶下将双拳一拱:“梅二向阿公见礼!实在是村中发生了一桩大事,大家伙不得不来向阿公讨个主意,无意中扰了阿公家宴,还请阿公见谅!”说罢,又向陈庭安行礼。
“免了!”梅阿公将手一挥:“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看你们一个个着急忙慌的,还不快快道来。”陈庭安亦报之一笑,与梅二作个招呼,却不便开口。
“是!”梅二方才一路小跑,已有些气喘吁吁,此时得了梅岭奉上的茶汤,也不顾上茶汤滚烫,先一口“咕噜”了个干净,方才在众人的围观之中,将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原来,此地虽除了陈庭安,全村尽皆梅姓,但依然有亲疏之分,譬如家住村尾的梅小九,便与梅二是堂兄弟关系,平时一向往来甚密。今日,二人本来一起约好,趁着节后封山之前,上山去打几样野味,却不想上山之后,梅小九因为去追一头肥獐子,不顾自己在后边呼喝,不多时便消失在了草丛里。
“我本以为,小九去追獐子,那獐子又受了伤,用不了多久便能回转,哪知等了许久,我都逮到三只兔子准备下山了,小九还未回来。”梅二正说着,见梅阿公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心中一跳,急忙分解道:“阿公放心,无论是小九去追的那肥獐子,还是我后来逮的兔子,都还未曾有孕,这些我们也是清楚的,绝不敢乱来。”
梅阿公听了,脸色方才放松一些,冷哼一声:“先不提这个,接着往后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梅二见老阿公开口,虽然依然有些着恼,但脸色已经好转了些,心中这才略微安定,又接着往下说。
“后来,见小九迟迟未归,我便有些着急了。虽然这些年有赖河神爷保佑,山上没什么凶猛野兽,但毕竟山大沟深,小九万一只顾着追獐子,不小心掉到哪个沟沟坎坎了,一时半会爬不起来,我这一走了之,天寒地冻的,岂不是要害了他的性命。”
想到可能发生的意外,梅二心中懊恼,便寻着小九追獐子的方向一路向前寻去,哪知找出了二里多地,却依然不见小九踪影,大声呼喊,也不见半点回音。
“后来见天色渐暗,我也不敢在山里继续找下去,便赶紧下山喊人。阿公您见多识广,在村子里最有威望,因此特来寻您,想请您给大家伙拿个主意,看看该如何是好?”说着,梅二抬起头,脸色涨得通红,一脸希冀地看向梅阿公。在他心中,此时已经羞惭地不得了,因为贪口野味,却把兄弟给弄丢了,若是没有出事还好,若是真出了事,他这一生心里都会结个疙瘩,一辈子都会过意不去。
“还拿什么主意?还不赶紧把满村老少爷们赶紧叫起来,大家一起去山上找?”梅阿公听梅二说完,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冷哼一声:“没出息的东西!”便在梅岭的服侍之下,披了一件翻毛裘皮大衣,拄着拐向大门走去。陈庭安也急忙跟上,他虽然不姓梅,但出了这样的事,他无论如何也是应该去尽一份力气的。
此时,左邻右舍的几户人家也早已听见动静,纷纷出门查看究竟,得知梅小九上山打猎始终,哪里还用得着梅阿公嘱咐,早已拎着刀叉、提着马灯围拢在梅阿公前后,便要一起上山。
如此前呼后喝,不多时,满村老少便都得了消息,纷纷带着家什出门,驱着二三十条细犬,分头上山去找那失踪的梅小九。
说起来,也不知这梅小九追一只受伤的獐子,究竟最后跑出去多远。总之,众人提着马灯,拎着刀叉、草耙,一路寻找,一路呼喊,从明月初升到月行中天,找了足足两个时辰,蹚出去二三里地,惊起野兔山雉无数,却依然没能找到半点踪迹。反倒是那只受伤的肥獐子,最后发现被扔在了二里多外的一处茅草丛里,早已冻得僵硬,但不知专门为追獐子的梅小九,为何最后没能拎着獐子回去,反而下落不明?
看见那只獐子,梅阿公的眼神便凝重了许多。“这獐子,只怕最少也已死了一个多时辰啊!”站在梅阿公身旁,村里的老猎户梅久烈心中也是一个咯噔。
见梅阿公紧紧盯着那只被扔在草丛中的死獐子,久久没有开口,梅久烈知他心中在想什么,斟酌开口道:“小九追獐,死獐在此,小九却不知所踪。这其中,只怕还有些蹊跷啊!”说罢,又侧目去看梅阿公,只见他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神情严肃到了极点。
“阿公你看,如今已近子时,月黑风高,山中只怕还有些凶险,您看是不是先让小子们下山,咱们几把老骨头再去寻寻?”梅久烈一手提叉,一手提灯,闷声发问,原本已显老态的干瘦身躯,隐隐竟散发出几分刚烈血气。
“那哪行?让我们下山,您和老爷子们继续在山里找,久烈公您这是打我们脸呢?”一旁的小伙子们听见这话,哪里肯依,纷纷提着刀叉鼓噪,要让梅久烈等带着阿公下山,自己在山里继续搜寻,不把梅小九的去向找出来,绝不下山。
“再找一个时辰,若是子时过了还未找到,全部下山,一个也不准留!”听见梅岭等带头鼓噪,现场已然有些失控,梅阿公沉声一喝。陈庭安这才看出,别看老爷子平时和和气气,走路说话总是颤颤巍巍,但在这关键时候,还就他能服众、立得住威风。
“好嘞!”梅岭等将手一拱,三五成群散开,各带两三条细犬,继续提叉持枪地向山林深处寻去。久烈公等则各提刀叉,以梅阿公为中心,呈不规则圆形散出七八步,个个神情严肃,十分警惕,继续向前寻去。陈庭安则紧紧跟在梅阿公周围,握紧双拳,心情十分凝重。注视着夜幕下那犬牙交错、连绵起伏、如踞如坐的庞大阴影,他第一次感觉这片从小司空见惯、熟悉到仿佛自家后院的大山深处,竟是如此陌生,如此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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