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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千四百六十二年,大明天顺六年九月初四,孙太后崩逝,谥号“孝恭懿宪慈仁庄烈齐天配圣章皇后”,与宣宗皇帝朱瞻基合葬于天寿山景陵,祔太庙,极尽哀荣。
沉浸于丧母之痛的朱祁镇在仁寿宫查看太后遗物时,发现了一个和田玉做成的平安扣,觉得十分眼熟。他努力回想,隐约记起自己四岁的时候,一个女人曾经把这个平安扣系在他的腰带上。平安扣的形状那么特殊,大环套小环,他印象深刻,至今未能忘怀。同样令他难以忘怀的是,那个女人看他时的那种渴望的眼神。他还想起,在坤宁宫里,母后看到这个平安扣脸色大变,一把将它夺走。
朱祁镇摩挲平安扣时,牛玉走了过来。
“你认识这东西么?”朱祁镇问。
“这是母子扣啊!”牛玉道。
“母子扣?”
“对呀,平安扣中的一种,”牛玉见多识广。“陛下看这两个圆,它们代表母子连心。”
“这个平安扣原本是朕的。”朱祁镇思忖着说。
“莫不是太后送给陛下的?”牛玉诧异。
“不,不是太后。朕依稀记得,朕孩提时,一个宫女模样的女人把它系在了朕的腰带上。”
牛玉脸色大变。
“你知道些什么?”牛玉怪异的表情引起了朱祁镇的怀疑。
“没……没什么。”
“不对,你一定知道些什么!”牛玉四岁进宫,在宫中风风雨雨几十年,伺候过五朝皇帝,朱祁镇相信,宫里没有他不知晓的事情。
牛玉跪倒在地。
“那个女人究竟是谁?讲!”朱祁镇板起脸。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这是宫内的最高机密,关系到皇家体面,奴婢不敢说。”
“你说!朕赦你无罪!”
“那个女人……就是陛下的亲娘啊!”
“朕的亲娘?”朱祁镇如五雷轰顶。“那朕的母后……”
牛玉索性竹筒倒豆子。“孙太后并非陛下的生母。当年一个姓何的宫女怀上了龙种。时为贵妃的孙太后思子心切,也佯作怀孕。宫女生产时掉了包,说是孩子死了。宫女被打发到了针工局。这个孩子就是陛下,这个宫女就是陛下的生母呀!”
“后来呢?朕怎么就没再见过她了?”
“她心里清楚陛下是自己的骨肉,所以总找机会接近陛下,自然就犯了忌讳。她送陛下这个母子扣时惹下了祸,再度遭贬,从针工局发往宫外的浣衣局。”
“她如今在哪儿?”朱祁镇急于知道。
“她……”牛玉吞吞吐吐。
朱祁镇厉声:“讲!”
“宣德十年先帝驾崩,她随先帝去了。”
“你是说殉葬?”
“是,殉葬,”牛玉道。“据说,她在仁智殿临行前,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儿啊,儿啊!’”
朱祁镇一阵心痛,不禁泪流满面。
“还好,她最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名号。”牛玉道。
“成妃。”朱祁镇喃喃。他记得,十名给宣宗皇帝殉葬的女人中,只有一个姓何,她被封为了成妃。
牛玉点点头。
“朕情何以堪啊!”朱祁镇肝肠寸断。
“这桩公案少有人知,就连先帝都不知情。中官当中,也只有王振和陈符知晓。陈符被孙太后赶去南京守孝陵,恐怕与此也不是没有关系。”
“堵嘴?”
“陛下圣明。”
朱祁镇长叹一声。“王伴伴与朕何等亲昵,竟也守口如瓶!”
牛玉本想说王振本就是始作俑者之一,但他唯恐伤了皇帝的感情,于是柔声说道:“这件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又涉及到太后娘娘的清誉,陛下自己知道就是了,千万别继续追究下去,也别一心想着再给何成妃追加什么名号。让天国里的人宁静吧!”
“这个朕当然懂。朕只是觉得,人殉制度太残酷了!”朱祁镇痛定思痛。
※
蒯祥和陆祥在马驹里的凉水河边做测量。河上有一座简易的木桥,几近倒塌。
田通带领着两名工匠跟在蒯祥和陆祥身后。
蒯祥直起腰:“歇会儿吧。”
“歇会儿,”陆祥放下测绘用的准和绳。“孩子们的婚事办的不错。”
“我老嫂子还满意吧?”蒯祥问。
“满意自然是满意,”陆祥道。“可是舍妹嫁出去了闺女,又同时送走了采薇姑娘,家里顿时冷清了下来。她一时有些不太习惯。”
“也是,”蒯祥道。“一下子少了两个大活人,肯定会觉得别扭。她要是闷得慌,就让她过我家来住些日子吧。”
“那倒不必,幸亏她还有雪晴陪着。好了,咱们言归正传,你觉得,这座新桥建在哪儿合适呢?”
蒯祥跺跺脚:“就建在你我站立的地方。”
陆祥打量着:“嗯,这里原本就有一座简易木桥,人来人往,位置不错,适合拆了建新的。”
蒯祥道:“我问过了当地人,河对岸要兴建一座碧霞元君庙。将来此处肯定会人流最多,在此建桥最方便当地民众。我已经想好了,造一座石拱桥。长二十五丈,宽三丈,九个桥孔。两边做雕石栏杆。景祥兄意下如何?”
“既然巧鲁班已成竹在胸,我还有什么说的。”
蒯祥道:“别巧鲁班桥鲁班的。鲁班是木匠,这回全是石工活,论起石艺,景祥兄,你才是专家。”
“老胳膊老腿,我也不比当年了。不过,不是还有咱新一代的后起之秀呢么!”陆祥朝田通歪歪头。
蒯祥对田通道:“陆大人说了,这回你是主力啊!”
田通道:“放心吧,师爷,通儿一定会保证施工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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