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二爷是个纨绔,整个杭州城都知道。
杨家开着全国最大的丝绸铺子,富甲一方,府里有两个公子爷。大爷杨一方,大伙一提起来全竖大拇哥。那是杭州城里一顶一的神童,书读得好,考中了进士,加之杨一方长相清秀,眉目俊朗,所以老爷出门走个应酬什么的都喜欢带着他。
没事小画一作,小诗一念,在满是铜臭味道的商圈里简直就是阳春白雪一枝梅,高贵得不得了。
而二爷杨一奇,说来也是个人物——毕竟让人听完名字就开始皱眉头的人也不多。
二爷比大爷小了一岁,但心智人品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都说三岁看到老,二爷三岁的时候,杨府年关摆宴,流水席哗啦啦摆了一长街,请来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府里唱戏。当时戏子在台上唱到一半就啊地大叫了一声,众人看过去,发现从她裙子底下钻出来一个人——没错,就是我们二爷。
于是那天,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了,杨家二公子在三岁的年纪就知道爬进戏子的裙子里摸大腿。
老爷和夫人老脸丢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过去了。
后来,老爷先后请来四五个教书先生,老的少的,严苛的慈爱的,全都不好使,二爷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全都气跑了。
不过好在大爷很争气,老爷和夫人慢慢的也就不再管二爷了,每月发点钱,打发他爱做什么做点什么,他们则是全身心地教导大爷。
哦对了,还没有说我是何人。
既然称呼杨一奇为“我们二爷”,那我自然就是杨府的人。
没错,我是二爷的丫鬟,八岁的时候被卖到杨府,开始是在厨房打杂,后来被调到二爷的院子里帮忙。
我是被夫人亲自调过去的——如果你是认为我是因为花容月貌而被调过去当通房丫鬟,那就大错特错了。
正好相反,我被调过去正是因为容貌丑陋。
其实,我个人认为自己长得不算太丑,不就是个子矮点,脸圆点,眼睛小点,胳膊粗点,除此之外,我还是一个挺不错的姑娘。
但一进到二爷院子,我就知道自己错了。
我这个长相在二爷院子根本称不上是人,猴子还差不多——还是山里不常打理的野猴子。
后来有人跟我说,之所以给我调过去,是因为二爷把他整个院子里的女人都睡了一遍。丫鬟们都勾心斗角,没人好好干活。
我去的第一天,给二爷请安,二爷正在喝茶,看见我后那表情要多狰狞有多狰狞,挥挥手让我自己干活去了。
我心说,至于么。
不过,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二爷。
我想,也不怪那些小丫鬟都上赶着去找二爷,二爷长得确实耐看,我之前是见过大爷的,大爷虽然也不错,但是比起二爷总少了点意思。
大爷虽然书读得多,又招人喜欢,但是给我感觉总是有点木。二爷就不同了,整个杭州城里,谁都知道杨二爷是最会玩的,一双眼睛成天到晚亮晶晶,平时穿着宽松的衣裳,衣怀一敞,扇着扇子从西湖边上一溜达,整条街的姑娘都会看过来。
杨府很大,大爷的院子和二爷的院子隔得老远,但是府里人都知道,这两个院子的人互相看不顺眼。二爷的下人嫌大爷的下人长得难看,大爷的下人嫌二爷的下人没教养。
而我作为拉低二爷院子整体水平的人,在院子里的生活不是很舒畅。
脏活累活基本都是我来干,这倒也还好,问题是各种莫名其妙的罪名也是我来担。
比如说,二爷最近收的丫鬟春雪,在花园里看花的时候不小心把之前受宠的绿柳脚给踩了。就这么点事,两个姑娘硬是在花园里厮打了起来,那个时候我在一旁正扫地,闲来无事,就想瞧个热闹。
后来二爷来了,两个打斗起来猛如虎的姑娘马上温顺如羊,左一个右一个贴在二爷身边,你一句我一句地哭诉。
二爷两边都抱着,哄哄这个,又哄哄那个。
姑娘们一定要分个高下,都说自己多挨了一下,要二爷做主。二爷哪个都不舍得打,左右看了一圈,正好瞄到了我。
那一双秋水眼看到我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结果预感成真,二爷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我面前,扇了我一巴掌。
那巴掌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真要形容起来,可能是杨二爷愿意在我这个猴子丫鬟身上下的最大力气了。
我是只识时务的猴子,在被扇完的一瞬间,我马上跪了下去认错。
然后杨二爷用他特有的懒洋洋的声音对那两个姑娘说:“差不多行了啊。”
此事就此完结。
一直到今天,我都不明白二爷到底为什么要扇我一巴掌。
可能是威慑,可能是安抚,也有可能是二爷看我不顺眼,非要来那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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