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英明。”
清卿的语气中同样听不出任何思潮起伏,像是听到了一个与自己无关之人的事,默默附和罢了、温黎不由得挺了挺身子,昂起下巴,示意车夫继续前进——
这只是最简单的,成王败寇的道理。以后要令狐家慢慢偿还的东西,还多着呢。
方才温黎身前有这六匹英姿矫健的白马开路,依然是威风凛凛,人人艳羡。如今再加上个正当年的大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视众人,目光如炬,更是惹得西湖百姓称赞不已。清卿只觉得耳边嗡嗡嘈杂之声如蚊蝇飞舞般不肯停歇,却又苦于身边没有棉花之物,无法堵上自己的耳朵。路边两侧的纷纷议论正不断涌入令狐清卿过于灵敏的听觉中来:
“看咱们掌门,还是厉害,这么小年纪就把那么多门派全都灭了!”
“可不是,这几年的日子,安生多了。”
“亏得那么多门派早些年里你打我,我打你——到头来,还不如早早被灭了的好。以后咱们就都能把心放在肚子里过日子,能吃饱能穿暖,还图啥?”
如此这般的言论,清卿听在耳中,自己都有些惊讶。若是自己年轻几岁,只怕早就怒火冲天,要跳下去和这些人拼命了。还不如早早被灭?难道东山子弟铮铮傲骨,就是生来给西湖卑躬屈膝的么?
但清卿自己出了奇得平静,甚至都忍不住点点头,像是明白了这些寻常百姓家的想法。八音四器也好,《翻雅集》也好,都不过是江湖中因贪心而起的纷扰祸端。这些百姓哪里管得你东山子弟的血海深仇?无论谁在天下当家作主,只要自己有的吃有的穿,就行了。
这天下究竟姓温还是姓令狐,在这街头巷尾人们的口中,几乎无甚区别。
嗡嗡嗡的交头接耳之声,惹得本就不痛快的清卿更是烦躁不已。偏是这个时候,有人有胆子,将这一片祥和的气氛搅上一搅。只听“哇——”一声号哭划破天际,竟是沿街一角的茶楼上,有人撕心裂肺地哭喊出声。
“放开我!放开我——”
想必是茶楼上有孩童胡闹罢了,毕竟孩子又分不清,下面那大车坐着的,究竟是四派掌门还是个老叫花子。清卿本以为,那孩子不过是吵闹声大了些。再看左右那些天客居护卫着的弟子,也都并未放在心上。
有婴孩啼哭,才能够成生命伊始,欣欣向荣的景象。
谁知那孩子似乎仍在闹个没完没了,窗帘之后,有个女人在不停哄劝,但那哭喊之声就是停不下来。还不待人们向着那茶楼纷纷侧目而视,只见一枚石子如闪电般飞速冲出窗口,不偏不倚地就向着温黎所在的大车抛来。
这大车四面通透,哪有什么遮挡?眼看那石子不偏不倚就要砸在温黎脑袋上,清卿伸手一捞,一式“百钧弩发”,轻轻巧巧将那石子握在自己手中。
眼见清卿的手掌,离温掌门的太阳穴也就不过一寸之远。
“什么人!”几个车夫顷刻拉紧了缰绳,这个车队陡然停在原地。最前面的南嘉攸见状,立刻掉头回马,眼看就要冲到那茶楼之上,将乱扔石子的孩子在众人面前拉出来。
清卿在温黎面前摊开手,让他看清楚了那颗不过一枚棋子大的小石头。
“罢了!”“咳咳”几声,温黎清清嗓子,示意嘉攸回转,“孩童哭闹,乃是寻常事。不过是一时顽皮罢了,不必重责。”
“是……”看嘉攸神情,似乎想上茶楼看个清楚,却也不敢违了掌门的命令。
另一边,清卿却在温黎身侧,将一张纸条塞进袖口。方才打来的那颗石子,内力带风,分明便是师叔曾擅长的“玄玄”一式。而除了师叔,清卿在夜屏山上踏隐桩那次,也曾见过夏棋士用过这一招。
“玄玄”之式,虚实难辨。那石子看似要落在西湖掌门头上,倒不如说,是不偏不倚地自行落入了令狐清
卿手中。
而清卿伸手接过那枚石子的一刹,果然感受到掌心一热,似乎是碰到了几滴汗水。
而离自己最近的温黎和李之烟,似乎都没发现这颗石子的异样。这不起眼的小石头早就被天客居弟子拿走,当作证据收着。
而石头上缠着的布条,却被清卿一路藏在袖口之中。
直到一路无事,傍晚到了北漠地界,清卿这才找到机会,一个人在灯下打开那张字条:“今夜子时,于温小儿大帐之后寻得一侍卫,脖后有大块红色胎记。”
“侍卫……红色胎记……大帐之后……”清卿将这字条上的内容反复默读几遍,将那张薄薄的纸投入火苗之上,亲眼看着火舌将几笔小字吞噬得干干净净。今夜赶路颇晚,西湖众人上至掌门,下至伙夫,都甚感倦怠,早早睡得鼾声如雷。清卿眼看子时快到,不敢耽搁,拉开帘子便冲到外面去。
大涨四周静悄悄的,连一声鸟鸣也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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