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地愣了几秒,清卿这才反应过来安歌究竟要做什么,一下子来了力气,奋起挣脱那两个弟子的胳膊,眼看便要冲到安歌身前去。待清卿听到身旁的风响时,回身早已来不及,任思渊的一只大手牢牢捂住自己的嘴,而另一只手同时点中了自己后背的天宗穴,随即伸手一揽,连着胳膊带身子就将自己往外拖。
“放开——”清卿本想吼叫,结果只是“唔唔唔”地发不出声。
直到二人离那大帐足够远,思渊才放开手,喘口气:“你现在好大的力气。”清卿二话不说,一伸腿便绊在他身后,随即胳膊一撞,一竖“万岁枯藤”不偏不倚落在思渊肩头。任思渊还没来得及长处一口气,便又被清卿摔倒在地,嘴里还差一点闪着了舌头。
“士可杀不可辱,这句话可是你师姊自己说的!如今风水轮流转,怎么一个个都……”眼看着清卿嗓门越来越大,思渊赶忙做个“嘘”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好姑奶奶,求求你快小点声吧!”
清卿一腔怒火堵在胸口,看着思渊拿眯起眼皱着眉头的神情,知道他方才拉自己离开,本是为着自己的好——如果让安歌出手,指不定自己今天早上还能不能爬起来呢。想到此处,清卿更是憋闷不已,只好一脚踏在地上,扬起纷纷黄沙随风飘散。好巧不巧,那风正是要吹响任思渊躺着的方向,只见沙尘劈头盖脸,全都荡在思渊的口鼻之中。
见他这副神情,清卿多少有些歉意。只是并不愿拉他起来,反而把脑袋一偏,再不做声。
“时候,心中明明知道自己保护不了师父师姊,便只能把师父的白玉箫平平安安带回山上。谁知到了十六岁,我空练出一身八音会状元的功力,还是救不回整个立榕山……现在这日子一年一年过去,你们先生都有了一统江湖的本事,但我却连自己的师承术法也留不住了……”
清卿越说越克制不住,立在原地,不顾满脸沾着黄沙,泪水一串一串地往下流。
见状,思渊站起身,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从小长在天客居的弟子心中明白,如若说先前掌门对清卿是恨意报复,今日此举,要清卿更名改姓,投在西湖门下,已然无非是刻意折辱。
这等结果,怕是换作自己,也要忍不住一头撞死在墙上。
更何况清卿现在还带着个孩子——一个刚刚覆灭的将军府留下来唯一的女儿。有这个孩子在,清卿连一死以成全气节的机会都没有。
古往今来,舍生取义,苟且偷生者皆不在少数。而苟且偷生,何尝又比舍生取义更容易?
想到此处,思渊伸出手,试探在放在清卿肩头。见清卿不动,思渊便小心地走近一步,轻声道:“清卿,姓名在他人,而气节在自己。只要你愿意,即便日久长在西湖,也没人能阻止你矢志不移……”说到此处,不料清卿突然缓缓回身,脸上还挂着一个眼神空洞的笑容。
思渊被她这副神情吓了一跳。清卿一偏脑袋,笑道:“倒是我忘了,那个叫令狐清卿的人,早就摔死在立榕山下面了。”说罢,留下任思渊一个人在原地,自己则深一脚浅一脚,一步步挪回到那薄薄朦胧的沙尘之中。
第二天一早,清卿在泉水边照着自己倒影,确保自己神色面容与寻常无异,这才如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般,进到温黎的帐子中。李之烟已经照顾掌门更衣完毕,灵活的双手在温黎腰间的腰带系得整洁漂亮。温黎见清卿来,头也不回,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戏谑之意:
“林姊姊,昨夜抓叛贼立功辛苦,没休息好吧?”
听闻此言,清卿一丝一毫的不悦也没有流露,直接忽视之烟那询问的眼神,走到温黎身后拂了一礼:“为掌门分忧,是在下分内之事。”清卿这样说,反倒是温黎有些奇怪,脸上流露出一丝恶作剧没能得逞的,孩童般的烦躁。随即沉下嗓子,有些不耐烦地道:“姊姊现在是
天客居的弟子,在本掌门面前要自称“臣下”,在先生面前要自称“弟子”。怎么这样简单的规矩都记不住?”
“是,臣下记住了。”
温黎一下子侧转过身,锋利的目光如尖刀一般停留在清卿脸上,许久不动。而清卿只是保持着那拂礼屈膝的姿势,一言不发。李之烟看见二人这平静之间却针锋相对的模样,手中只剩下最后一颗扣子,却也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仿佛清卿表面上越是顺从,那浓烈的火药味,越是迫不及待地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
只见掌门眯起眼,冷笑一声:“今早会有北漠的旧臣和几个塔家王来见,姊姊就跟随在本掌门身后,迎一迎这些难得归降的贵客。”
“是。”
“即墨氏是逸鸦漠原先的掌门,姊姊应该认识吧。”
“臣下认识。”
“那就好。”温黎眉目间的冷笑舒缓下来,眼神却冒出更凌厉的光,“今日就要让北漠之人好好看看,像姊姊这立榕山的后人,都已然弃暗投明,归顺西湖了。你我君臣,给那些顽固不化之辈做个表率,如何?”
“全听掌门吩咐。”清卿也抬起眼,露出个温和顺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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