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中,一个声音,从周培毅的身体中响起:“如果是你,如果经历这一切的人是你,你会如何做?你会许愿吗?你会许愿让这些冤屈你的人受到惩罚吗?”
“哼,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托马斯。”周培毅说,“你用自己的痛苦杀死了别人,其根源是因为你最初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他继续把手臂深入,痛苦加深,那声音也仿佛在耳边越加靠近:“是你杀死了他们,那些无辜的人,你是恶人,你是一切罪恶的源头。你必须为此感到痛苦!”
周培毅不同意:“只有我吗?只有你自己吗,托马斯?院长犯下的罪恶在你之前,更在你之上。那男孩的养父母,他们明知真相,但他们早就被院长收买。他们犯下了贪婪的恶。那些审判你的乡民,他们更愿意你这么一个外人承担罪恶,所以他们要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真相。他们犯下了无知的恶,集体的恶。
“他们中一定有人知道真相,知道那男孩的遭遇。说不定,他们还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修道院去,被那院长青睐。而院长,他要的不过是玩具,但他却能给这些居于深山的乡民承担不起的金钱财富。所有人都达成了默契,这是他们的交易。
“只有那个男孩,以及在他之前无数的孩子,作为商品被交易的孩子,父母不能保护的孩子,被暗中人口贸易的孩子,这样他们没有沾染着你们的罪恶。而你,杀死了这一个,没有保护之前的每一个。这才是你的恶,你的罪。
“你杀死了院长,终结了他的恶。你杀死了所有村民,终结了他们的苟合勾结,你毁灭的是罪恶滋生的土壤。你有什么错?
“你的错误不是你萌生的那些恶意。目睹那一切之后,如果你没有萌生恶意,我倒要怀疑你是否还有人性。
“那时你的愿望就是你真实的愿望,你真切的渴望,你要祈祷的不是神明,神明也不会回应你。回应你的,希望你做到这一切的,是你自己,是你的内心。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他赐予你场能不是因为你的恶意,而是对你有所期望,他希望你改变这一切,让众多深山老林的乡村,让那些玷污着孩子的神父们,遭受真正的痛苦,得到应有的惩罚。
“如果神明不存在,谢天谢地,他真的不存在,那么你的场能就是你自己的愿望。你渴望着正义,渴望着拥有改变现状的力量。但这力量真正被你把握在手中的时候,你懦弱了!你在看到真正的鲜血之后懦弱了。你害怕承担这一切罪责,你害怕背负这些性命。但你又没有勇气,没有底气,用公正的审判来带来真正的正义。你担心再次遭遇冤屈和侮辱。所以,你放弃了这个世界上的其他受害者,放弃那个男孩,和千千万万和他境遇类似的孩子!
“所以,你并不是因为痛苦才自厌,你是因为自厌而痛苦。你比别人更了解自己的软弱,了解自己放弃的那些责任,了解自己因为放弃了承担责任而为这个世界增添的痛苦!托马斯,几百年了,你的双手早就脏了,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惩罚自己变干净,你必须用这脏手,亲自去打扫它,它才有可能变好!”
周培毅内心的声音偃旗息鼓,而传递给他的那些痛苦,也如同缓慢的潮水,不断后退。
曾是托马斯的肉团翻转,意识的宇宙开始坍缩,连同周培毅一起被压缩进没有体积没有重量的奇点。
然后回到现实世界。
周培毅依旧站在修道院中,而血腥的气味却不在萦绕。痛苦的血月,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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