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谁,陆濯。”
“你认识陆濯?”应观岱问。
“他在我那儿实习呢。不过这一阵他好像在忙毕业的事,没怎么去了。”
“小陆国外的学校定下来了?”
“定了。”应如寄说。
“出去历练一下也好。”
叶青棠却默了一下,心想,伍清舒是不是得跟他分手,异国恋,她的性格怎么可能谈得下来。
吃完饭,应观岱说带叶青棠去参观一下他的书房。
面积实在不算大,但架子上,椅子上,地板上……层层叠叠摞满了书,叫人害怕打个大声的喷嚏它们都要倒下来。
书桌的三面也都拿书围拢了起来,书本的最上方堆叠的全都是写过的稿纸。真正写字的地方,只有寸许空间,摊着一本印着南城大学logo的横条稿纸本,上面压着一柄放大镜,两支老式的英雄钢笔。
“您这好多书。”
“别的没有,就是书多。”
“小时候我爸也有这样一个书房,后来开始经商,书就看得越来越少了,现在书房里的大部头,全都是买的精装版做摆设的。”
“治学经商都是出路。如果你父亲不去做生意,我哪里来这么好喝又实惠的茶叶是不是?”应观岱笑说。
叶青棠绕到打了玻璃柜门的书柜前,往里瞥了一眼,一下停住脚步。
她小幅度冲应如寄招了招手,笑说:“过来。”
“怎么了?”应如寄迈开脚步的一瞬间,突然想起来了。
叶青棠打开了玻璃柜门,指着那里面一芥书屋的模型,笑问:“这是什么?”
她一早就猜测那时候沈菲是去替应如寄拿的模型,但在应如寄的办公室和书房,都没找到,她就有些动摇。何曾想到,某人藏得这样深。
应如寄笑了笑,解释说:“那时候舍不得扔,看见了又闹心,就放回爷爷这儿替我保管了。”
“嫌我闹心还对我做的东西念念不忘。”
“岂止是对你做的东西。”应如寄轻声一笑,这一句声音极低。
叶青棠不好意思再听肉麻话,毕竟还有应爷爷在场。
她从书架上拿下一本《篆字印彙》,随手翻着,问应观岱:“应老师说您这里有他初中的影集?”
“有啊。我找找去。搁卧室里了我记得是。”
没一会儿,应观岱说找到了,叶青棠便走出书房。
应观岱在沙发上坐下,叶青棠坐在他身旁,由他翻开,一张一张指给她看。
应如寄站在沙发后面,叶青棠的身后,时不时低头去瞧一眼。
那些冲洗出来的老照片,放久了几分泛黄,是岁月自然酿沉的颜色。
照片不算少,应观岱说,都是应如寄奶奶拍的,她那时候不大管家里的生意了,多数事情交给了应仲泽和她娘家的兄弟,自己只专心照顾应如寄的日常和读书。
“奶奶去世很多年了么?”
“如寄读大学那会儿她就走了。”应观岱微微叹声气。
叶青棠也一时沉默。
相册翻到下一页,出现了一张三人合影,除了应观岱和应如寄,另外一个叶青棠猜想应当就是应如寄的奶奶,她拾掇得特别精神,个头娇小却显得干练极了。
三人在南城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初中部的门口,应当是毕业留影,那后面的教学楼上悬挂有印着“毕业快乐”字样的红色横幅。
“应如寄的衣服,是他自己搭的还是奶奶帮忙搭的呀?”
这种细节应观岱已经不记得了,他转头看向应如寄。
应如寄说:“奶奶搭的。”
“那她眼光也太好了吧,这种短袖白衬衫和黑色裤子,就是校草标配——而且,感谢奶奶相人的眼光和美女的基因,不然怎么会有我捡便宜的机会。”
应观岱哈哈大笑。
应如寄也笑。一句话夸了三个人,在哄人开心这方面,她一贯是天赋异禀的。
这日离开时,应观岱将人送到门口,叫叶青棠随时过来玩。
叶青棠答应下来,笑说:“以后打扰您的机会还多着呢。”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了。”
应观岱一再叮嘱两人注意安全,直到下到了三楼,叶青棠才听见楼上的门关上了。
回到车上,叶青棠看着手里今日被应如寄取回准备带回家的模型,没头没尾地说:“我要跟你道歉。”
“嗯?为了什么?”
“我曾经说,你为什么会想要过凡夫俗子的生活。”
应如寄看她一眼,她正把装着模型的透明盒子不停地朝着一个方向颠倒着。
她说:“可能因为我的家庭氛围,是可以成为教科书范本的那种温暖,而身在其中的人,反而是习以为常了,更不会过分向往。包括林牧雍……”
她抬头来看他一眼,而他神色如常,她继续说,“我当时知道他将结婚,且是奉子成婚,会有一瞬间觉得,啊,他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但是刚刚我好像理解了。像是你爷爷奶奶,像是我爸妈。一对新手父母,商量着要给自己的孩子起一个寓意合欢的名——我想象不出,爱情还会有比这个更好的归宿。”
应如寄微笑看着她,“我在等你总结陈词。”
“我的总结陈词就是……”她将装模型的盒子放在中控台上,撑着中间的扶手箱,探身向他,夏日里浓绿的树荫下,她的吻比日光更要热烈。
她的总结陈词是:
爱可以孤孑,可以反叛,可以毁灭,可以腐坏,可以堕落,可以牺牲,可以献祭,可以无疾而终,可以戛然而止……
可以有一万种形式。
而她所希望的最终下落,“我会心甘情愿变成凡夫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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