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微微风意送着树影轻轻晃动,纪金抱着帛颜往树影掩映的房门走去。
那几步路,他走得很稳很沉。
窗帘在微微夜风里一掀一掀地,帛颜走下床,走到窗边去。她把窗帘拉开了一些。望见纪金刚从房子里出去,正往门外停着的汽车走去。……他又要走了。每一次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都忍不住想去挽留住他,告诉他,她很想和他一起离开上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和他在一个遥远的地方重新开始。但是。她知道那是再难实现的奢望,是他唯一不能为她做的事。
他钻进了车里。车子很快开走了。每一次他离开,她都要眼看着他地身影最后消失不见,因为害怕这是自己看见他地最后一眼。……
呛啷啷!一阵响,正拿着花瓶去换清水的帛颜忽然身子重重一晃,眼前止不住地一阵晕眩,手中的花瓶砰然落地的时候,她也软软昏倒在了地上。
“这段时间,总是会感到头晕,胃口也不太好。”
“已经有两个月了,真是恭喜您了,这位太太。……”
“医生,你是指……”
“这位年轻的太太,你怀孕了。”
帛颜深深的怔住了,她捂在自己的心口上的那只手禁不住微微有些发颤,怀孕了,她怀孕了……帛颜半躺在床上,直到金头发的洋大夫收起听诊箱,被佣人送出去了,她还怔怔的没能完全接受下这个突来的事实。原来她的身体里已经有了另一个小生命,是属于她和纪金的孩子。
隔着被子,她微微发颤的手缓缓的伸了过去,轻轻的去抚摸着自己腹部,眼睛里却忽然湿润了。……
窗外的天一点点黑了下去,从没觉得一天会是这么的漫长。她从上午等到了天黑,在等着纪金来,她要告诉他这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喜讯。
刚坐下去,帛颜又站了起来,她抱着胳膊搂住自己,竭力想让自己平定下来,但是她实在很难做到。这一天她总是这样心神不属。和纪金在一起之后,她从不敢想以后,但是现在有了孩子,她又不能不去想以后。现在她真的开始有些不确定这个孩子的到来究竟是该喜还是该忧。
“小姐,你的水。”一个佣人给帛颜端来了一杯白开水。现在有了孩子,她不能再喝有刺激性的东西了。
帛颜刚转身去端起水杯,身旁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忽然直棱棱响了起来,帛颜的心忽的一跳,像是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上似的,手里的杯子也随之滑落到了地上去,砰!的一声,碎在了她的脚旁,杯子里的水溅到了她的白皮鞋上。
顾不上去擦去鞋子上的水,她就径直朝电话走过去。她上午给纪金打过一个电话,没能找到他,一定是他回电话了。
“是帛颜吗?你还好吗?”一拿起电话,就听见电话那端传来纪金有些焦急的询问声,“我刚刚才听说你上午来过电话。”
“是我,”帛颜的声音止不住微微有些发颤,“我没事。”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想开口告诉他她怀孕的事情,却不知怎么就迟疑了一下,“我……”
“没事就好,”纪金已经又开口了,“我现在就过去,有什么事,等我到了之后,再说。”
“纪金,——”帛颜正准备开口告诉他,那边的电话却已经挂断了。
帛颜拿着话筒的手不知怎么微微有些止不住的颤抖,听着电话里的一片盲音,她的心也一片若有所失,空茫茫的感觉。
怔怔发了会儿呆,她才把听筒重新放下。
直到听见他的车已经开到了门口,帛颜莫名悬着的心才落下去,穿过屋子,她径直往房门去迎他。还没走到门口,
忒啦啦——的一阵响声猝然在耳边炸开了!
帛颜急走的脚步猛然顿住了,她怔怔的愣在那里,直到看见家里的佣人一声声尖叫着四处乱跑开了,她才幡然意识到那是枪声,机关枪扫射的声音……脑子里嗡!的一声震响,全身的血液像是一下子都冲到了头顶上,帛颜竭力定了一下,眩晕还未完全止住,她猛然就想起了纪金,他就在门外,他怎么样了?……
这个时候想起他来,心就像是被生生的撕裂开了。
耳边乱射的枪声已经乱响作了一团,伴着临街的窗子玻璃被乱扫的子弹砰然击碎的声音,哗啦啦碎的满地都是。
今晚也有月亮,凄清的月光却抵不过扫射的枪口炸裂开的赤红的火光。
帛颜不知道自己的腿是虚软还是僵硬,歪歪倒倒刚朝门挪动开两步,不知怎么就摔倒在了地上。刚倒在地上,耳边嗖!嗖!的几声疾风几乎擦着她飞了过去,紧随着身后就传来豁啷啷!的声音,屋子里也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是灯被打碎了。
她抬眼一看,房门上被子弹射穿了几个洞,外面幽幽的夜色从洞眼里射进了屋子里来,几根光柱荡悠悠射穿了这漆黑的屋子。看见这一切,都觉得像是在梦境里似的,她真的希望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等到醒来之后,一切都会消失掉。她还会感觉到纪金温暖的身体,还能和他一起看月亮,还有他们的孩子,他还不知道她怀孕的事。
对了,他还不知道她怀孕了,她还没机会告诉他,……
帛颜忽然像是魔怔住了,她要出去看看他怎么样了,他要是死了,她也决不活着,她要和他一起去。黄泉路上,她也要陪着他。……
顺着冰冷的地面,她拖着虚软的身子,一步步艰难的向门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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