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父,阿然明白了。”
……
祁念一知道自己此时在做梦,但她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她像一抹游魂,始终跟在一个女修的身边。
大抵梦中的人总是看不清脸的,祁念一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却像被什么力量束缚了,无法去到这个女修五米之外的地方,只能一直跟在身边看着她。
这个女修生于月读宗,长在月读宗,踏入修行之道后,也一直都在月读宗生活,性子有些天真不谙世事,祁念一有时瞧着,都有些替她担忧。
“师姐,琅华仙尊来挑选弟子,师姐灵感法术如此出众,一定能当选的。”
祁念一面无表情看着对面和女修说话的无脸人。
这个梦境里没一个人有脸,起初她甚至觉得这是一场噩梦,缓了好一会儿才能习惯。
女修有些迟疑:“但……我想学剑,我不想当法修。”
师弟说:“但此次琅华仙尊和凌霄剑尊同时择徒,且都仅择一人,若师姐去习剑了,以我这般天资,怕是很难被琅华仙尊选中。”
祁念一听着那师弟的语气,暗藏着一些不耐烦,女修明显没有感觉到,她说:“师弟太过谦了,你明明是我们月读宗这一代弟子里法相天赋最高的人,为何老是说些丧气话。”
师弟笑了几声,又开始软声恳求。
看到这里,祁念一就在心里叹气。
她已经能预料到女修绝对会同意了。
因为月读宗现任宗主,是这师弟的亲爹,他若不想让女修去学剑,女修便学不成。
后面的事情,果然和祁念一预料的一般——女修被师门勒令去参加琅华仙尊的择徒会,被选为琅华仙尊的弟子,而她的师弟则被凌霄剑尊选为徒弟,如愿成为剑修。
祁念一开始生气,就像在天命书中看到慕晚悲惨的遭遇一样生气。
她还想接着往下看,眼前的画面却开始模糊,祁念一预感到,她或许是要醒了。
偏偏事情发展到这里,她不能看到之后发生的事情,还是有些遗憾。
祁念一努力睁大双眼,却只能勉强看到些走马灯似的碎片场景。
清醒之际,祁念一在梦中看到了一幕,顿时令她全身发寒。
她看见,梦中的师弟,将女修踩在地上,一刀一刀,亲手剜出了那女修的骨头。
师弟甚至还一边剜她的骨头,一边笑着,缓缓对她说了些什么。
奈何此时梦境的抽离感愈重,她没听见对方说了些什么,就离开了梦境。
祁念一猛地坐起身,头顶一痛,才发现自己缩在一个十分狭窄的地方,就连坐直身体都能碰到壁顶。
她茫然四顾,发现自己现在正在一架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即便是如今尚带清寒的初春,马车内也仍然一阵闷热。
此时应是黑夜,马车里没有点灯,十分昏暗,祁念一环顾四周,差点吓出冷汗。
马车内密密麻麻挤满了人,乌沉沉的车厢里,此起彼伏都是呼吸声,还有几双眼睛在此时向她看过来。
祁念一冷静下来,细看之下,发现车厢里全都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
“你醒了啊。”祁念一身侧,有个少女压低了声音,倾身过来关切问道。
祁念一看着这诡异一幕,总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了什么人口拐卖团伙,于是同样也压低声音问:“这是在哪里?”
她分明记得,失去意识之前她还在从无望海回沧寰的途中,遇到了化神境杀手的伏击,被对方一箭穿胸。
祁念一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胸口,浅蓝色的衣裙上血迹遍布,稍有一点动作就撕扯得生疼:“嘶……我怎么会在这?”
“我们路过时,见你从海上飘来,还以为是具尸体呢,把你捞上来之后才发现你没死,竟然还是个小娘子,便带着你一道上路了。”旁边的女孩儿轻声解释,“我叫盈夏,你呢?”
“依依。”因情况不明,祁念一便随口报了个假名。
她想着得赶紧脱身回沧寰,试着运转了一下灵力,却发现自己与气海怎么都联系不上,连同金丹一道,宛如沉入死水。无论怎么掐诀,都无法使出一丝灵力。
和之前中毒失去灵力还不同,现在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力量尚存,却用不出来。
祁念一:……
她面无表情的原地思考了三秒,最后确定。
她好像,修为被封住了。
“不用试了,被化神境杀手全力射出的箭正中胸口,你还只是重伤暂时失去修为,已经是万幸了。”
非白的声音出现在她脑海中,祁念一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你在哪?”
“回到本体里去了,马车里太挤。”非白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疲惫,比平时说话声音要微弱很多,像是经历了巨大消耗之后还没有恢复。
“灵体状态还会觉得挤啊?”
非白呵呵几声:“灵体不配有灵权了?”
又尝试了调动灵力仍旧无果,祁念一感受了下,确实是胸口受伤的地方让她灵力运转出现滞涩,右胸口的伤像一个紧闭的大坝,将灵力封死在体内。
她此刻空怀一身金丹境的修为,却无法使用出来。
好在境界仍在,不影响她用眼,否则此刻境况或许更糟。
祁念一回想起自己中箭时,似乎被什么力量保护了,以至于原本夺命的一箭只是令她气血受阻,修为被封,并没有真正伤害到她。
“是你救了我吗?”
得益于本命契约,即便她如今修为被封无法调用灵力,也能在心中和非白交谈。
“是啊,反正都被你骗走了,当然要拼尽全力保护我的剑主了。”
非白的声音透露一丝懒洋洋的味道,似乎没有把先前的事情放在心上,但祁念一还是发现了他极力隐藏的虚弱。
刚才救了她,应该让非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不用担心,我已经是剑灵了,不会再死一次了。”非白声音就像寒夜里的一碗温水,“好好养伤吧,剑灵的状态和剑主的修为息息相关,等你重获修为时,我就会好起来了。”
也只能如此。
“唉……”非白幽幽长叹一声,“我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
“我的剑主,似乎比我想象得还要麻烦一点。”非白心痛地说,“这门生意我也太亏了。”
祁念一点头,笑了起来:“似乎是这样,但你已经来不及后悔了。”
“看你毫不意外,应当已经知道是谁要杀你了?”非白问。
“有了点猜测了。”祁念一如此回答,只是她现在更加关心另一件事,“非白,你的上一任剑主是什么人?”
会是她在梦中见过的那个女修吗?
梦中的女修,最后又为什么会被师弟剜去一身骨骼。
非白却说:“不记得了啊,我没跟你说吗,我失忆了。”
一个剑灵还能失忆就很离谱。
但祁念一能听出来非白并没有骗她,他真的失忆了。
她于是更加不可置信:“那我取剑之时你说你被诅咒了,你的每一任剑主都死于非命又是怎么回事?”
非白淡定道:“哦,我骗你的,我对每一个前来取剑的人都会这么说,为了把他们吓走。”
没想到祁念一是个不要命的,吓都吓不走。
这下,连祁念一自己也无话可说了。
“依依,你为什么会从海里飘过来,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车厢里太挤,盈夏只能贴在祁念一身边,和她手臂挨着手臂,说话时呼吸就喷在祁念一的耳畔。
祁念一从小就不喜欢和人太过亲近,此时非常不自在,她借口伤口不舒服和盈夏稍微离得远了些,开始瞎编:
“我是黎城人士,家中捕鱼为生,前日出海时遭遇大风浪,渔船被掀翻了,我有幸捡回一条命,被冲回了岸边,被你们搭救。还没问过救我的恩人名讳?为何这马车内有这么多人?”
盈夏听完她的遭遇,万分同情,拍拍她的手:“真是可怜,我家里也穷,三个阿弟吃不上饭,阿爹都想要把我卖掉了换点粮,还好徐师搭救,给了我们一条活命的路子,准备带着我们上西京。”
祁念一愣了一瞬,惊道:“我们要去西京?”
盈夏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激动:“是啊,徐师说我们如今距离西京只有两日路程了。”
祁念一木着脸转过头。
西京,昱朝帝都。
昱朝位居中洲,沧寰则在东洲临海极东之地,两者之间的距离若要以马车为交通工具,至少要全速跑上一个月才能到。
非白的声音适时出现:“忘了告诉你,你已经昏迷了将近一个月了。”
祁念一皮笑肉不笑:“你再晚一点告诉我,其实就可以不用说了。”
果然人生的境遇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
在她成为神剑之主的第二天,向人生巅峰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遭遇化神境修士袭击,掉进海里昏迷一个月,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人贩子团伙拐带到距离沧寰三千公里外的西京,修为还被封了。
“徐师……又是谁?救了我的人吗?”祁念一轻声试探道,“待天亮之后我可否一见,我想向他当面道谢。”
盈夏眼神警惕了起来:“你不会想要找徐师走后门吧?我告诉你啊,徐师说了,我们这两车人,都是平等的,他绝不会因为谁向他示好便徇私的。”
听着更不像什么正经勾当了。
祁念一耐着性子问:“敢问,我们去西京是要做什么。”
这时,挤在盈夏另一边的少女似乎被她们的声音吵醒,不耐烦的动了动肩膀,盈夏便声音更小了,同祁念一耳语道:
“上个月,西京宫中的长乐公主生了急病,宫里的太医谁都拿她的病没有办法,眼见着就要重病不治了,好在青阳道长用仙法将公主的病势暂缓,并拿出一个方子,只要找到命理相合的人,以对方的血肉为药引,便能让公主好起来。
故而宫中发了布告,在全境遍寻和公主年龄相仿的女孩,只要经青阳道长验命能于公主相合,就能从此留在宫中,享尽荣华富贵。”
祁念一听闻这个消息,沉默了很久。
她的想法从一开始的“以血肉为药引一听就是什么邪术”到现在的“长乐公主?为什么是长乐公主?”
感受到她激烈的心理活动,非白又冒了头,好奇问道:“怎么,你认识那个长乐公主?”
祁念一沉重地点点头。
“当然认识了。”
非白:“她你什么人啊,情绪波动如此之大,你斩元婴时都未曾有过。”
祁念一掩面,沉痛地说:
“我就是长乐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念崽:我快病死了??我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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