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红楼你可不能乱点鸳鸯谱毁人一生。”穆虚厉色低声道,他想同红楼讲道理,让她放弃这个糟透了的想法。
他心知,红楼有着少女烂漫之心,就喜欢做这些荒唐事儿,可是这关系到另外两个人的一辈子,他不能纵容红楼犯浑。
“说得也是……”红楼会意,不再提及此事。
穆虚揽过她的肩膀,温言细语地哄道:“将你这牵红线的本事用在你我之间便好。”
不得不说,平常冷漠到跟一块行走的冰块似的穆虚一遇上红楼,瞬间化作一池春水,暖了堤岸上的二月柳。
叶惊阑在榻上躺平,默默记下了这种百利而无一害的哄逗招数。
红楼的余光瞥见云岫心不在焉地坐在炉火边的矮凳上,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支起下颌,另一只手用长勺搅着锅里的汤,她急忙说道:“你都熬好了,快将火给灭了。如果再煮一会儿,我这锅就可以不要了。”
“为何?”云岫茫然地抬头。
叶惊阑眼皮都不带掀一掀地说道:“锅里的汤都快没了,你是在炼制长生丹吗?”
云岫低头才发现汤汁一直在沸腾,她不仅忘了把柴火抽出,以小火慢炖,还忘了及时端起,现在汤水少得可怜,都快烧穿锅底了……
她的两只食指轻碰,自指尖凝成霜雪,而后分开,霎时间两手被冰霜覆盖。
云岫抓上了锅把子,一鼓作气地端起,放在甲板上。
“呲……”木板被熨烫成炭黑。
叶惊阑含笑望着捏着耳垂的她,“你可以直接灭火的,这样锅还在架上,你的手也不至于被烫到。”
他徐徐走向云岫。
蹲在她身前,摊开手心。
“给我瞧瞧。”
云岫不由自主地拿下一只手,递到他眼前。
视线所及之处,指腹尽染绯红。
他执起她的还留着疤的手,放在脸边。
冰凉的触感,她手指稍许微动。
“我以为你当真是个铁人儿,不知伤痛为何物。”他轻吹着她的手,“原来仙子落凡尘,同普通人家的姑娘无有差别,还是会有常人知觉的。”
云岫默然,目光定在他的脸庞。
“一直看着我作甚?我脸上生了花吗?你的手不疼了?看来我这‘疗伤之法’还有些作用。”叶惊阑调侃道,随后故作惊讶,惊讶于他误打误撞的“成功治疗”。
七嘴八舌的声音四起,叶惊阑回头环视,勾起唇角,“姑娘们,我们现在来玩一个游戏,我数三下,你们从我眼前消失可好?若是没有……”
话未说完,但围成一圈的女子瞬时明白,这哪是什么游戏,分明就是威胁。
对于没有消失的人,无人能预判到他会对其做出什么事来。
或用作鱼饵。
或挂在桅杆上当风向标。
“一。”
作鸟兽散,慌乱之中,有人丢了珠花,有人掉了绣鞋,有人摔倒在地无人关心。
“二。”
甲板上的脚步声还是有些杂乱,但已是轻了许多。摔倒的人自己爬起,找寻离去的方向。
“三。”
除被他捉住手腕不让离去的云岫,甲板上干干净净。
心旷神怡,连拂面的海风里带起的咸腥都没那么刺鼻了。
“你想走?”叶惊阑看着她欲抽离的皓腕在不安分地晃动。
“男女授受不亲。”
“除了拿这一句压我,还有什么新招式?”叶惊阑紧盯着她的眼睛,却发现她目光不住的闪躲。
暗自体味着她的娇羞。
那时敢一指挑他下巴,嗤笑他没有“叶惊阑”美的云岫,和现在动不动就脸红,别扭的云岫,判若两人。
转念一想,她只有醉酒后才会放浪形骸,平素还是个规规矩矩的姑娘。
“你这样,不成体统。”云岫思虑片刻说道。
叶惊阑忍着笑,她憋了这么久,竟只有这句话。
吻落在她被烫起红晕的指尖。
“我去尝尝你熬的汤。”叶惊阑起身,往她放在一旁的锅走去。
看这一锅糊状物。
先观色泽——乳黄色中带黑,骨头汤竟被熬出了如此颜色,不知该夸她比之常人更加厉害,还是对她毫无天赋的厨艺嗤之以鼻。
再嗅汤味——难以言喻的味道,生平第一次知道大棒骨熬制的汤能散发出这般怪味。
后尝浓汁——一言难尽,喝一口解千愁,再喝一口百岁无忧。死都死了,当然无忧。
仅一口,使得叶惊阑哽在喉咙里迟迟不肯有所动作,吐掉不大礼貌,会让熬汤的人难过,吞下又觉亏待了自己。
思来想去,还是咽了吧。
这一段心路历程不简单,包含了辛酸,艰苦,自我抗争等等不可对外人说道的内容。
“很……不错。”最终选择以微笑来应付满脸期待的云岫。
“难得有人一尝就喜欢,若不嫌弃,便送你喝了。”云岫对肯定自己手艺的人,大方相赠一锅汤。
叶惊阑猝然陷于无穷无尽的懊恼中。
为何要好奇?
为何要以身试毒?
为何要违心地赞美?
三问自己,没有结论,更没人能给予他答案。
闷头喝了两碗,他感觉这股热流在胃中翻腾,搅动风云,撕裂混沌,恨不得自插一刀脱离苦海。
犹豫再三,还是顺应心意。
“好物当与人分享,姑娘要不也试试?”叶惊阑盛了一小碗,递到她手边。
想到厨子都会品尝自己的手艺的。
云岫小心地接过,用小勺子舀一些汤汁,润在舌尖上。
“……”
她放下汤碗,抿唇不言。
她以为叶惊阑是真觉得不错,一口气喝下两碗。
发觉她古怪的神色,叶惊阑模仿着穆虚哄红楼的模样,“世间哪有人十全十美,你只不过是不大擅长肴馔罢了。”
好像不擅长的不仅仅是在灶上之功,还有……音律。
那种神似老妪出恭的琴音,暂且不想再回忆。
“公子!”小王八跌跌撞撞地奔到甲板上,胸前护着一个瓷罐儿。
紧随其后的是何不愁。
两人一前一后地跑来,生怕晚了就被这只笑面虎给宰了。
“这是我给公子准备的鱼线,极有韧性。方才给刷上一层红漆了,保准公子看的一清二楚,想不看都不行。”小王八掀开瓷罐的盖子,拈了一根鱼线。这是从狗爷那里顺来的,天知道是什么制成的,能把叶惊阑应付过去才是硬道理。
“公子你别管短腿乌龟粗制滥造的红线,先瞧瞧我这根竹竿子,我在船上寻了好久……”何不愁献上他的竹竿,怎么得来的?张青平时爱钓鱼,他去偷了张青最喜欢的那一根鱼竿子,卸了上边的东西,直接给扛过来了。
叶惊阑装作勉为其难地收下,“虽是还未达到我的标准,姑且算作成了吧,劳烦二位小哥了。”
两个人长舒一口气,原以为这个不好伺候的“扶疏公子”会挑好一阵的毛病,不曾想过这么轻松就过了关,还得了一句道谢。
叶惊阑挥挥手,小王八和何不愁如同来时一般,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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