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走到华家门前,赵杉却才想起忘了锁私塾的门,又转回去,进而想起了自己写的那四句诗,顾虑着被人看了恐会惹事,便进屋用火把照着把纸拿出,投到了灶间的残火堆里,看纸烧成了灰,才把门锁了,将钥匙放在门口的石头下,依旧到华家去。
黄雨娇已经叫开了门,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女正在跟她说话,便是冯云山口中的华二婶。
赵杉自称她们是冯云山的远亲,求借宿几晚。华二婶果是热心肠的人,笑着把两个人让到家里。小院中一片漆黑,只在右侧的厦房里透着光亮,两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正在油灯底下吃饭,见陌生人进来,都放下了筷子。
华二婶把她们的来历一说,那姐妹俩立时热情相待,拿出碗筷要两个人一起吃。赵杉说已经吃过,就在她们身边坐下说话。华二婶介绍说,她的长女叫银珠,十六岁,小女叫玉珠,十四岁。
黄雨娇见靠墙的旧方桌上竖立着一块青石板,石板上扭扭歪歪写满了字,走过去看。
“是我们练着玩的。”银珠羞怯地低着头道:“因家里买不起许多的笔墨,我们每学一个字都是先在石板上写熟练了,再写在纸上。”
赵杉有感于她们的苦学,含笑问:“你们能写多少字了?”
银珠道:“大概有八九十个了。我与阿玉都是各写各的,她学的比我快。”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玉珠放下碗出去了,俄而,便拿着她们姐妹写的字来了。赵杉接过来,拿到油灯底下看。那上面的字无非都是些初学字者,必练的大小多少人木口天之类。但细看之下便觉字体洒脱,笔力劲挺,不像一般初学者的扭捏。大感惊奇,就问她们是不是受了名师指点。
银珠摇摇头,笑道:“才没有呢,我们两个之前都不识字的。是冯先生的学堂开课后,我们去窗外偷听,被他发现,就来家里劝说阿妈准我们去念书,可我阿妈坚决不准,说我们年纪大了,又是女孩家,识了字也没用。冯先生说不过她,就给了我们两本书和一本字帖,我们省下些卖布的钱,托人买来鞋笔墨,自学自练。”
赵杉听罢,赞勉道:“两位妹妹都很有天赋,又敏而好学,只要肯下真功夫,他日定有所成。”
“真的吗?”银珠跟玉珠都欣喜地流下泪来,围着她道:“以往阿妈总是让我们苦练针凿女工技艺,纺线织布裁衣刺绣。说是只有把这几样学好了,将来才能嫁一户好人家。可我们实在不觉得,这样嫁了人过一辈子有什么好。我们家没有男丁,在村里就处处矮人一截。我跟妹妹常私下里说,我们能做的事,不比男人少,为何一定要指着他们过活呢。看两个姐姐的谈吐,一定是见过大世面,事事都通晓的人,一定要多教我们些。”
“嗯,你们能这样想,这太可贵了。但也别太看低你阿妈要你们做的那些事,照当下现实,从自立持家上讲,也是有大用处的。我们虽都读了些书认了些字,但论起针凿功夫,却差得你们远呢。往后,我们就相互学习帮助吧。”赵杉笑着道。
黄雨娇见赵杉夸她们的字写得好,却就起了争耀之心,拉着赵杉的衣袖,道:“我原本也写了几篇,放在袖筒中,可能是吃饭的时候掉了,明天拿给你看。”
华二婶把赵杉跟黄雨娇安排到原来银珠姐妹住的房里,让女儿们到她屋里去睡。赵杉在山上的两个月,常常睡不安寝,这一夜倒是睡得颇为安心。第二日醒来的也比往日晚些。正在对镜梳头时,形色慌张的华二婶一步跨进屋,叫道:“不好了,来了一队团丁,把冯先生的学堂给围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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