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杉用装傻之法暂时摆脱了被正面告知亲事的困境,却深陷忧惧中。因为只要萧朝贵那边一被说动,洪秀全就可以用兄长的身份做主主婚,直接说给她一个出嫁的日子了事。
是夜,赵杉辗转反侧,愁肠百结,了无睡意。有好几次,她伸手推推身侧的黄雨娇,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眼前唯有这个妹妹可以倾诉心事,但以她的火爆性子,大概只会火上浇油,倘或冲动之下拔刀弄剑,生出事来,小则落人话柄难以立足,大则怕是有性命之忧。也就只得在心里独惆独叹。
自从被洪秀全认作“义妹”,后又以洪宣娇之名被列入洪家族谱以来,她就猜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历史事实摆在那里,洪秀全收任她这个妹妹就是为了联这个姻,她只要认了这个兄长,也就等于把未来的官配夫婿给定下了。
想到此,赵杉的悔意登时如翻江倒海一般。说到底,这一切的根由还是在平隘“天父”初次“下凡”时,她那不早不迟如“及时雨”般的一跪啊。
“No did no die。”赵杉拥着双膝坐于床帐中,把这话翻来覆去自念了几次,抬起右手,猛抽了自己一巴掌,顿觉右脸上火辣辣的疼,又赶紧用手去揉。心中还觉悔恨得不行,又攥起拳头狠狠地连捶了几下大腿。方才冷静下来,寻找出路。
她把可能帮上忙的人来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首先,就想到了杨秀清,但马上又否定了。即便他真的对她有情,但要她厚着脸皮去求,这口又如何开呢。除非主动来一番真情告白,可一想到日后他那副张口罚闭口杀的阴冷嘴脸,就禁不住直打寒噤,又何谈主动与之亲近。再一个就是冯云山了,想了一想,也觉不妥。她虽向他吐露了有关身世的全部秘密,但这事不同与别的事,终究是难于开口的。又想到了赖氏,眼前跟着就浮现出赖汉英那张生满粉刺令人生厌的脸。
将能想到救她出苦海的人都想了一遍,却就颓然地躺了回去,拉了被子蒙住头,口里低声吁叹道:“看来求爷爷告奶奶是都行不通的了,也只能豁出这张脸皮,去找萧铁牛了。”
一个女子亲自去找兄长为她做主选定的夫婿,迫其主动说不,这不啻于是将她自己的尊严跟脸面掷于地上,任人羞辱践踏。可赵杉眼前也只有一条路可走,只因她那个兄长身份太过特殊,为长远生存之计,她是断不能跟他正面撕破脸的。
赵杉苦思一夜,次日起来,见雨停了,天晴的大好。对镜梳头时,一见镜中那张苦哈哈的蜡黄脸和那双黑灰的熊猫眼,气恼地把镜子扔到床上。胡乱地梳好辫子,洗了两把脸,也不擦粉画眉,换上一身最素的衣裳,就出门找人去了。
因为村外的习武场上雨前刚铺了青砖,所以,赵杉猜测萧朝贵可能会在那里教人练武,就出了韦宅,径直而去。数日的雨把村外的土路泡胀的坑坑洼洼泥泞难行,稍不留神,就会身陷泥潭。
赵杉用手托着裙角,像是玩着儿时的跳房游戏般,忽左忽右地踮着脚到了离习武场不远的树荫下。果见萧朝贵正指挥着一帮男教徒练习拳脚功夫。复把想了一宿的劝其主动说不的话在脑子里整理一遍,步子却挪不动了。
只因在一瞬间,她忽然感觉那些“良言”都成了没用的废话。
说“我不喜欢你,你娶别人吧”。可他平常除了对她满脸的嫌弃,就是说话夹枪带棒的刺她讽她,摆明就对她只有厌恶而没任何好感,这样说也显得太自恋了些。
说“都是我阿哥的意思,你去拒绝他吧”。想想她拜洪秀全为兄后,他借着醉酒对她那好一通的斥责数落。要是这样说,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说“这是政治联姻,我们都是被利用的棋子,你应该主动反抗,要不然我们都没有好结果。”那不是一句话就捅破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了吗?
赵杉以手托腮,不住地摇头嗟叹,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犹如被困到被层层上锁的密室中,找不见一条出路,渐渐胸闷难抑,感到就快要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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